身着暗红战甲的士兵走在人们自发让出的大道中,队伍长不见尾,领头的两个士兵高高举着的牌匾上赫然是两个鎏金大字“迎亲”。沉闷之气肆虐数月之久的定北国国都显得好不热闹,数日前还紧闭着的门都因未能锁住主人的好奇而自暴自弃的耷拉在两边,那些门的主人,此时正在街道上拼命想向前挤却又害怕被人群遗弃地凑着热闹。
造就如此盛大的场面的原因无他,只因这是护国将军——文衿青的婚礼。
早年文家便与定北侯家定下亲事,文家历代出武将,定北侯亦是辅佐皇帝多年,说来也是门当户对。
奈何定北国多年来战事不断,身为文家唯一的后人,文衿青自幼随父出征,经久不归。
如今文衿青已奔向而立,武心悠也早过了双十。
“早前就听说文将军长得俊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可不嘛,可惜文将军早年出征,未能早见。”
“定北侯家的小姐这都等了多少年了,可算回来了”
“听说前些日子才急赶回京。”
“说是隔日就求着皇上赐了婚,早盼着成亲呢。”
“文将军胜仗归来,心悠小姐可算盼到头了”
“要我说也是,再等下去那不都老了,文家可就这一条枝。”
“咱定北国这些年,可都靠着文家。”
……
坐在战马上的文衿青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暗暗使力的两腿,让马儿明白了主人的急迫,加快了脚步。
不知文将军回了多少次头,可算是到了护国将军府。
文衿青急不可耐的跳下马,三步作两步走到了花轿前,抬轿的人早已下去。
此时那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护国大将军伸出了颤巍巍的右脚,碰了碰轿帘便触电般的收了回来,然后将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才伸向轿门里。玉一般的手随着文衿青粗糙的手自轿中出来,文衿青赶忙用另一只手上前一起牵住。
本就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人,对于文衿青来说那些个规矩礼节烦都烦死了,唯一能记住的一点都是为了武心悠,此时见到了人,什么都快忘完了。
“数年未归,到让你久等了。”文将军将头凑近盖头,声音不小的说到。
转而低语“心悠可曾怨我?”。
“将军为国而战,即为家而战,心悠怎可不知轻重而怨将军。”盖内红唇轻起,飘出的话只到文衿青耳中。
“你能如此顾全大局,是我之幸。”
“心悠久居闺中,见识浅薄,往后处事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将军多加提醒。”唇角微微上扬,佳人莞尔一笑。
“文某乃一介粗人,只晓行兵打仗之事,这处事之道,你我之间自是不必。”
“如此,嫁与将军,实数心悠之幸。”
“非也,非也,佳人久待,实乃文某之幸。”
……
二人低语间,护国将军府门外开始热闹起来。
“皇上驾到”突然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让整个护国将军府瞬间安静下来。
“不知皇上驾临,微臣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文将军快起,今日乃爱卿大婚,朕只是一位客人,特免一切礼节规矩。”说罢,拂了拂衣袖。
“皇上圣明。”文衿青向皇帝俯身抱拳。
“说来老佛爷对心悠喜欢的紧,总说想接进宫住上一段日子,此时爱卿怎么看?”
“臣盼了好些年,终是将心悠取回家了,若是不日便要分离,实数不舍,还望皇上成全。”
虽说一直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从未经历过世俗的尔虞我诈,但到底是万人之上的将军,文衿青怎会不懂皇帝的用意。
文家世代为将,握着定北国所有的兵权,手中有着皇帝无法收回的权力。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兵权在文衿青手中,定北国的士兵都听其号令,如若手中无物能够制约,于皇帝而言文衿青不过是个可能的隐患。更何况在文衿青成亲之后,文家便和定北侯家绑在了一起,两家势力独大,朝堂失衡,皇帝自是不会任其发展。前些日子请求赐婚,皇帝不过因着文衿青大胜归来,不好否了这唯一的愿望。要制约文家和定北侯家,武心悠就是关键,若是武心悠被困皇宫,两家自是不敢轻易有所举动。
“朕未曾说近日便要宣心悠进宫,爱卿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哈哈”。多番试探,武心悠在文衿青心中的分量皇帝早已了然。
“谢皇上体谅”,看来得做下准备了。
……
“不知皇上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自婚后不过短短几日,便被皇帝传召入宫,文衿青不免担忧。
“刚刚接到边疆来报,近月边外总有异常活动,怕是战事将至。朕命你明日出发,镇边护国。你离开后,便将心悠安置在宫中,朕自不会亏待了,爱卿也可安心。”
“心悠初入府中,诸多事情尚且不熟,还望皇上能晚几日召其入宫,待心悠多熟悉一下府中事物,以便可以安心留在宫中”,知晓定北国从来战事不断,出征不可延,但心悠也是断然不能送进宫的。
“也罢,朕便依你。”
“谢皇上,微臣告退。”
……
“哗”桌上的奏折被人愤怒的扫落在地。
“好你个文衿青,竟如此阴奉阳为。”
护国将军文衿青出征后第七日,皇帝召将军夫人武心悠入宫,派去的人却空手而回,回报文将军在出征之日便将其带走了。军队已远,此番正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来人,传令召定北侯入宫。”
……
朝中传来消息,定北侯被派往南边,治理泛滥十年之久的“流荒”河。文衿青未曾想到皇帝真的会迁怒于定北侯,虽未说什么,但心中不免担忧。
“倒是我害的”
“将军无需自责,将军本就是为了心悠才惹怒了皇上,若说害,心悠怕是占头。”武心悠自门口像文衿青缓缓走来。
“又怎会是夫人的祸,皇意难料,只道伴君如伴虎啊!”
“报!”“禀将军,敌国来袭,漫天黄沙,不久将兵临城下。”
“传命所有人备战。”
“末将领命!”
“自作主张让夫人跟随出征,战事不断,倒是让你在这荒凉之地受苦了。”
“心悠曾说过,为国战,即为家战,还望将军多加小心,勿忘心悠在此等待。”
“虽是狼烟风沙口,仍望夫人勿忧,于衿青而言,是得之我幸。”
武心悠望着文衿青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是我,还是命。
……
“报!”
“启禀皇上,敌国已攻下我占北城,北边要塞失守。”
“啪!”皇帝愤怒拍桌,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
“占北失守,文衿青在何处!”
“禀……禀皇上,文……文将军……文将军,战……战死。”
“哗”堂下一片哗然
“文将军战死?”
“这怎么可能,文将军可是我定北战神。”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定北啊!”
“都给朕住口!”
“我定北就没人了吗?啊?张将军,朕命你即刻出发,代文将军之位。”
“臣遵旨。”
……
佳人倚望窗外,手中的纸被“啪嗒”“啪嗒”掉下的泪水打湿,墨迹晕开,字迹却清晰可见。佳人拭泪低头,泪水久拭未干。
这就是你所谓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晨阳十九年四月,定北国战神大婚,护国将军府与定北侯府结为亲家,举国同欢。
晨阳十九年五月,定北国护国将军文衿青战死沙场,士气衰颓,民心不稳。
晨阳十九年八月,定北国灭。
传言曾经的定北国护国将军文衿青最后一道军令,武心悠,即我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