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沈关山向她提出分手,那时林梓孟和同寝室的帆帆正在阶梯教室上中国近代史的公共课。讲课的刘教授年纪很大了,每句话都要重复两遍以上,并且习惯性的运用若干语气词加以修饰。不过半个时辰,教室里就睡倒了一大片,还有小部分人做出极力配合的样子做着笔记,慵懒的氛围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林梓孟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手机里突然蹦出一条消息,来自沈关山。
“梓孟。”
“嗯?”
沈关山一反常态地久久没有回复,林梓孟猛地清醒过来,她心里突然很慌,莫名其妙的,手心里甚至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她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在三分钟后,沈关山的回复进来了。
“我们分手吧。”
林梓孟把这短短的五个字反复看了三遍,她僵直地坐在那里,一股凉意霎时传遍了四肢百骸。她脑袋里嗡嗡作响,金属质感的杂音在耳畔由近及远,手脚麻得不听使唤,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手忙脚乱地回复:“我不同意。”
“对不起,可能我们不适合继续往下走了。”
林梓孟紧紧地盯着屏幕,生怕看错他说的一个字,可还没来得及看完,眼泪就涌上来,屏幕在眼前模糊了,她连忙伸手去擦,可是更多的眼泪涌出来,砸在屏幕上,绽开一朵朵零星的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明明一周前他们还和这世上任何一对亲密的恋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在C大外院的长廊里拥抱,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笑得如沐春风。
“你还爱我吗?”
对方似乎被这个突兀的问题问住了,它的提出似乎很不合时宜,可是在此时此刻,林梓孟无比迫切地渴望得到这个答案。
沈关山显然考虑了很久,语气也是斟酌再三:“我和你都不明白这个字的真正含义,以后可以少提这个字吗?”
林梓孟的目光慢慢黯淡下来,她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有一块地方正塌陷下去,她颤抖地回复:“我们先冷静冷静。”
她的手实在是抖得太厉害了,“冷静”这个词打了两遍都没有打对,在她第三次打成“冷浸”时,她终于崩溃,伏在桌子上哭出声来。
哭声淹没在下课铃声里。
林梓孟的人生走到这里,可以说有三分之一是用来等沈关山,有六分之一是和沈关山纠缠在一起。她从没有设想过他会不爱她,毕竟连沈关山自己也曾说爱她,也把眼神放在她身上,等着它慢慢融化。她以为他们在一起这每一次见面时满怀的拥抱,以为他们四目相对时深深的目光都是爱的证据。
现在他要告诉她,不是的,这一切都是她想多了么?
“这个混蛋!”林梓孟红肿着眼睛抬头,帆帆一边忿忿地骂着一边给她递着纸巾,“让一个姑娘在他身上耗了这么些年,分手也拿出像样借口啊,这算什么?他也太自私、太功利了吧!”
沈关山说他们都不懂爱,后来林梓孟想了很久,他不是不懂爱,他只是不再那么爱她了,或者说他只爱他自己。他只爱可获得的已知和对自己有利的未知,不再费心力爱她这样畏手畏脚又患得患失的人。
该怪他功利吗?林梓孟吸了吸鼻子,苦笑着,不置可否,她认识的沈关山一直都是这样。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太不争气,既没成为他爱的已知,也没成为他期待的未知,而是又狼狈又尴尬地成了废柴。
林梓孟心想,她遇见沈关山的时候是个逃兵,或许是她的狼狈激起了他的怜悯之心,他恰好无意收留了她。但她又不愿意这样去揣测他,爱意是有迹可循的,在他教她用其他语言说“我爱你”的时候,他一遍遍重复的,又怎么不是真心。
林梓孟会忘记很多细节,但他说爱她的时刻,他放弃她的时刻,她是如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帆帆见林梓孟兀自沉默,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新闻说南方大部分城市都已经开始下雪了,听说今年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
真正的炼狱原来不是去年冬天最最深沉的严冬,而是这冬雪之初。
林梓孟恍惚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