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咖啡厅里的音乐缓缓响起,像流水般轻盈,却又像清风般让人倍感舒畅。来这里消费的,要么是追逐休憩的年轻白领,或是泡在蜜罐里、浓情发腻的情侣,偶尔有留着胡茬的作家埋头敲着键盘。这是个温馨而不失浪漫的地方,小小的一方,每个人心里都藏着或多或少的秘密,只有自己愿意听自己诉说。
靠着落地窗的枫木小桌,拿铁咖啡的香气中,李宣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中那个披着长发、笑颜如花的女孩的头像,女孩头像旁用黑黑的粗体标注了姓名:“张月”,后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红心,他颤抖着发送出一个位置分享。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静静躺在桌上的手机,一动也不动,像一块安静的陨石,撞击地面后又归于平静。
握着杯子的手用力过猛,关节处发白发亮。她看见自己的消息了吗,看见了为什么没有回复,是还在路上吗,堵车了吗?每在心里问一句,他就仰头喝一口浓浓的咖啡,咖啡里放了奶球和咖啡伴侣,甜度刚刚好,可他心里涩涩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女神会主动找到自己。就在前天,一个陌生的微信请求加上自己,他本想拒绝,却看见申请信息上短短的四个字:“金陵大学”,还有那个头像,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头像,他毫不犹豫的加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找着话题聊天,直到昨天她无意中提起要见一面……
一杯咖啡见了底,他朝站在一边的清秀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头也不抬的说:“续杯。’’漂亮的服务员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端走他的空杯,并留下一杯免费的涩涩的柠檬水。
他继续盯着桌上的手机,直到它重新点亮了屏幕。长发女孩的头像终于亮起,绿绿的对话框里只有短短几个字:“我到了,你在哪里。’’
就像走投无路的吸毒者见着了梦寐以求的毒品般,李宣从座位上弹起,伸长了脖子探寻年少时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是的,是她,和微信头像上的女孩一样的容颜,一样不变的飘飘长发,含笑的眼眸,还有那撩人心魄的藕粉色连衣裙,唯一变了的,恐怕就是她的眼角多了几丝鱼尾纹,脸上的水光肌不是少女独有的胶原蛋白,而是几百上千的玻尿酸和水光针。所以说,女孩变成了女人,青涩变成了成熟,多了半分岁月风尘的韵味。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那可怜的南唐后主不也吟唱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李宣其实很反感自己脑海中蹦跶出来的这句诗,他是商科毕业,做了多年的私企高管,脑子里条件反射的应该是股票跌涨和美元汇率,而不是这些中听不中用的诗词歌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文人都是酸不溜溜的,讲着满口不能当饭吃的之乎者也。李宣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当年禁不住自己妻子的疯狂热烈的追求,半推半就的和她在了一起,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已是不幸,更不幸的是这个女人也是是酸不溜溜的文人。
李宣朝着女孩………哦不,女人浅浅一笑,该称呼她什么呢,张女士、张同学、小月……李宣在心里细细斟酌了许久。只有尽量用得体的笑容面对着昔日的女神。
倒是这个张女士十分坦然的率先打了招呼:“老李,好久不见。”
“张姑娘,还是这么漂亮。”李宣平复了心情,挑选了一种不失亲近,却也不显暧昧的语气。
“不是说好了去小茶馆吗,来什么咖啡厅呀,多让你破费啊。’’张月将手中的爱马仕包包随手搁在真皮沙发上,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一杯美式咖啡。’’张月将视线重新放在李宣身上,和大学时一样,她还是喜欢美式咖啡那种浓郁的风味。飘飘的长发被晚风吹起,迷人。
“最近还好吗,我是指……工作方面。’’李宣迫不及待的打破了沉默,多年不见,他实在太像了解的她的一切,她就像以前一样,那股发自体内的神秘感,让自己欲罢不能。
她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淡金色的眼影在柔和的灯光照射下像一幅画,勾勒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下面。
她端起杯子,凑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用同样轻轻的声音说道:“毕业后在芙城银行工作了三年,前年结婚后就辞了职在家里相夫教子。”
原来她早就结了婚……李宣心头一紧,直直的坠落了下去,脑子里轰鸣,虽然他早就知道张月一定会结婚生子,但面对面的接受这个消息反倒让他无法接受。不过很快,他的这种失落就被嫉妒所取代。有人说女人的嫉妒是疯狂的,其实很多时候,男人的嫉妒就像野草,雷打不死、风吹不动,不是一把野火就可以烧的干干净净,一遇到风吹草动就开始疯狂滋生蔓延,腾腾缠绕,让人透不过气来。
李宣的嫉妒就像野草,充斥着整个胸腔,涌上了大脑。他很嫉妒,自己追求了四年的女神究竟是被怎样的男人给抢走了。高富帅?还是官二代?想当年作为金融系系花的张月,身边围满了一拨又一拨的追求者,那里面也不乏官二代,富二代,但从来没有人将清高的张月揽入怀中,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
“看得出来,你过得很幸福。”李宣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句酸酸的话。
“幸福什么呀,我早就离了婚,孩子判给了她父亲,现在我一个人住,没事干写写文章打发时间。’’张月波澜不惊的说着,平静的好像只是在点菜一般。
李宣十分震惊,此时的他,胸中的嫉妒已经逐渐转化成了愤怒,是什么样的人抢了张月又将她抛弃,如果是自己,巴不得抱着美人开心过一辈子。
“我现在在锐丽杂志社找了份编辑的工作,工资不高但重要的是有事做。”张月没有理会李宣脸上的风云际会,她当然也猜不到李宣心里的小九九,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遭遇。
“我在丽都花园租了套房子,和两个女孩合租,水电气均摊,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想孩子,我前夫他开了一家跨国公司,常年在外,孩子丢给保姆,想见也见不了。”
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正中李宣的下怀,很好,离了婚又如何,现在中国离婚率这么高,谁的亲朋好友没有离过婚,有孩子又如何,丢给了保姆日后见面一样是二人世界。租房子住更好,碰巧自己背着老婆在深水花园买了一套跃层200㎡洋房,金屋藏娇想想就刺激。
他开始燥热,开始幻想偷情的场面,他仿佛已经触摸到张月绸缎般的胴体,常年的高价spa让她的身体如同少女般光滑诱人,迷离的灯光下,张月如水的眸子,柔软的长发全部交织进他的身体。吐气如兰的芬芳,纤细白皙的双手……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妻子那张苍老的脸,味同嚼蜡……
他的妻子,常年被厨房油烟熏炙的泛黄的脸,毫无美感;
他的妻子,日复一日敲打键盘的磨出深茧的手,粗糙厚重;
他的妻子,从没改变过的单调马尾和杂乱长发,泛黄干枯;
他的妻子,终日家务下压弯的脊梁和堆积赘肉的肚腩,欲望全无。
他突然为自己的精神出轨找到了很好的借口,毕竟男人是视觉动物,更何况,人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碰巧他对美的追求体现在对伴侣的要求上。
张月依旧在喋喋不休,她轻轻讲述着自己前夫对自己的冷漠,讲述着公婆对自己的苛刻,字字垂泪。她说自己要的是体贴自己的爱人,而不是无止无休的提款机。
李宣颤抖着抓住了张月的手,她的手滑溜溜的,李宣也捏的紧紧地,生怕她从自己手中溜走。
张月睁大了眼睛,她惊恐的叫了一声,不过很快,她的惊恐变成了欣喜。她将身体向李宣倾斜,李宣顺势一抱,将她揽入怀中,这下,自己终于成为全校男生的公敌了,李宣甜滋滋的想,不过他乐意。
洋房的钥匙交在了张月的手中,外加余额二十万的信用卡,李宣说这是给她的一年生活费,还承诺下个月就买一台崭新的minicooper送给她做生日礼物。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背着自家的黄脸婆和少年时的女神偷情,仿佛是电视剧的情节,可它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李宣不想回家,可妻子的连环call躲也躲不过,他送走了张月,自己一个人轻飘飘的开着奔驰小跑回了家,妻子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岳父的脸面却不能撕破,谁让自己岳父退休前是工商局的一把手,正是有了这一层关系,他才可以在一毕业后就进了大私企的管理阶层。
奔驰小跑一溜烟钻进夜色中,留在浓烟,卷起落叶。
02
房子很大,却没有开灯,王乐乐紧闭呼吸,竖起耳朵听着楼道的声音,自己半个小时前就给老公打了电话,他说公司有个重要的晚会,要和新加坡的商团洽谈投资事宜,非去不可。
她今晚是要给老公一个大大的惊喜,锐丽杂志决定升她为主编。她终于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楼道里电梯滴的一声响起,她连忙掏出打火机,将藏在桌下的水果蛋糕掏出来,点燃蜡烛,水果蛋糕多芒果,屋子的香氛用薰衣草,一切都是老公喜欢的。
有钥匙塞进了锁眼,一转,门刚一开,王乐乐捧着蛋糕跳在了李宣的面前。
李宣被吓了一跳,厌恶的皱了皱眉,冷冰冰的说:“好端端的吃什么蛋糕,也不嫌胖。”王乐乐尴尬的小小了,趁着李宣打开灯,她将蛋糕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柔柔的说
“老公,我升职了,锐丽决定升我为主编了。”王乐乐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声音都激动的变了。
“哦,是吗,那太好了。’’李宣象征性的客套了一句,又猛地抬起了头,锐丽?那岂不是张月应聘上的杂志。
李宣心头一动,漫不经心的说:“好像我有一个大学同学最近应聘去了你们杂志……那个同学人不错。”言外之意便是让她多照顾照顾。
王乐乐点了点:“你说的是张月吧,她是不错,虽然专业不太对口,不过看在她曾经写过不少小说的份上,我们决定试用她。不过她这个人就不太好相处了,自视清高,不太喜欢和我们相处,冷冰冰的。而且听说她还离过婚。’’
李宣心中不快,怼道:“离过婚又怎么了。’’
王乐乐没有理会李宣的异常,她忙着切蛋糕,将水果一块块的拼好。背过身去说:“离婚是没什么,可我听我们杂志社的八卦姐马大嘴说,当初张月婚内出轨,害的她前夫白白损失了一大笔离婚费,法院本来想将孩子判给张月抚养,结果张月提交资料说自己有抑郁症,害的前夫每个月还要支付几千块的保姆费……马大嘴还说,经常在城西的‘香格里拉’看见张月和不同的男人约会呢,这女人就是不要太漂亮,一旦有了那张脸,想不飞都不行……’’
李宣张大了嘴,失魂落魄的看着窗外,现在要回洋房钥匙,还玩不玩……
03
同样的咖啡馆,同样的一杯拿铁和一杯美式咖啡,不过面对面坐着的人换成了王乐乐和张月。
‘‘你为什么要帮我?’’王乐乐心中不安,脸上却冷冷的。
张月微微一笑,长长的钻石耳垂打在紫色的波浪卷上,大红的唇釉和细腻的粉底掩盖了岁月的雕琢,让她如二十五岁的女人般出众诱人。
“那是因为我做了太久的坏女人,你和我不一样,我只是帮你看清你爱的那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你爱………”
王乐乐看着张月,又看了眼窗外,文人般酸不溜溜的她,想起张爱玲说过的一段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就是说,男人无论挑了哪一个,日久都不会珍惜了,反而会只念及未挑的那一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