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凭此话人间
——浅谈王国维《人间词话》
《人间词话》可谓是一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文学评论了,与《文心雕龙》所不同的是,不仅仅是学文学的人会看它,一些与文学并没有多少接触的人也会去看,因为——它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而我在经历过初中三年对人间词话的疯狂崇拜之后,现在看来,实际上我认为它实在是担不起这么大的名声,王国维固然才华横溢,但是他所提到的观点,普遍都有一个问题,便是——太过主观。
从前我因为“三境”的说法而知道了《人间词话》,初中的时候我还是个故作文艺的小孩儿,特意跑去买了一本,看毕之后回肠荡气,比如引我入胜的——“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这一番话我至今还能倒背如流。文章中经典的语句自然比比皆是,但王国维可能是没想到这篇词话在后世会被这样传诵,所以在文中的种种评价都是非常主观的,这并不能说是他的错误,文章是很好的,但是不应该在今天被捧到如此之高的地位,因为可能会对刚接触诗词古文的朋友产生不好的影响。
就比如我个人最喜欢的词人柳永,王国维是非常看不起他的。因为柳三变写的是民间的词,他流连在烟花之地,他的文字是写给妓女的,写给戏子的,不是写给翰林文人的,王国维先生因此而憎恶这个人的品格,全文中提到柳永之词境界高的只有三境中的这第二境,而就算只提到这么一句,王国维也在书中说道:“《蝶恋花》‘独倚危楼’一阕,见《六一词》,亦见《乐章集》。余谓:屯田轻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耳。此等语固非欧公不能道也。”意思是这阕词是欧阳修写的而不是柳永写的,因为柳永这个人不受他待见,所以就算只有那么几本书弄错了说成是欧阳修的,王国维也坚持这个观点。如果初接触词的朋友先看了人间词话,看到了这个说法,那么《蝶恋花》是欧阳修的词这一观点,可能会在他们脑内根深蒂固。
其次便是李清照,她是我国古代最杰出的女词人,词作收到的评价相当之高,但是王国维并不看重以浅显直白、甚至俚俗的词语入词,因此喜用浅明语言和白描手法的李清照自然不会受重视,所以在《人间词话》中根本没有提到这个词人。由此可以看出此书主观色彩实在是非常强烈,虽说是文学批评,但提都不提一下这种做法,实在是让像我这种柳永李清照等人的仰慕者抬不起头,况且现在有一种以人间词话之说来伪装成文艺青年的一派人士存在,书中没有提到柳永和李清照,两边一交谈:啊?那是谁?人间词话里没有说到他们两个,一定都是些小喽啰吧。这样下来,恐怕很多人都会对人间词话里少提到或者压根没提到的词人产生一定的误解,在科普词作这一角度来说,实在不算个好现象。
但是其实主观性过强也不能说完全就是一件坏事,因为在现在这个时代,在文学评论文学批评中敢如此主观地做出评价的专家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这些“偏见”主要和王国维的性格有关。《人间词话》虽才情高绝,但一些观点却失之偏颇。对历代名词和词人的种种看法,很大程度上都源于他的这种固执、保守而又带着些偏激的性格,个人喜好太明显了。要是但是要是没有这种性格,也就没有《人间词话》了。
但是由此引出的一系列问题,对诗词有一定了解的人,面对王国维的部分偏激观点,也许能给出“矫枉过正”的评判。然而对于普通大众而言,《人间词话》恐怕会直接抹杀了以柳永、李清照、吴文英、周邦彦为代表的一批优秀词人,让后续的了解过程烙上极强的主观色彩。《人间词话》里的观点被伪文青们奉为圭臬,仿佛随口论道几则就能体现出自己的共鸣之强烈。在文学素养愈来愈浅薄的时代里,《人间词话》逐渐风干为诗词普及的一个图腾,是幸,亦是不幸,恐怕还要继续观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