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我在你的后半生与你遇见，当时的我还是个小孩，现在的你像个小孩。

我们相逢太晚，你前半生的故事我只能是听说，如今也依然有好多不能看见。

妈妈说在她小时候你的压力很大，要去地里帮忙，要喂养家禽，还要照顾小孩，你经常半夜起来弄柴火，很有干劲很精神。后来，你开始变得不太正常，你会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在一边发呆，你会在半夜将别人掐醒然后“嘿嘿”的笑，不管别人有多累，你开始的到处乱走。终于有一天你消失不见，托好多人找你也依旧没有消息，你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留一丝痕迹没有一点留恋。家里的人早就知道你生病了，生活的重担压着你一言不发。大家都清楚你的精神出现问题了，但是在那个妈妈的祖母临近最后的日子都不舍得照一张照片的日子里，大家都没有办法。当时家里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钱，曾经高农的土地和一片山林早已因改革分给他人，自家仅分到最贫瘠的一片，谈什么医院。共同生产的生活没有那么简单，所有人都要在那个时间一起下地干活，家中本就少了个人，剩下唯一的顶梁柱和三个孩子，在忙碌的生活里谁也没有时间想你身在何方在干什么。

过了好多天，你就像消失的时候一样悄然出现。

一家人再见你少不了嘘寒问暖，你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但大家知道了你精神上的问题奇迹般的消失不见。你又开始正常的作息时间，你的勤劳果敢再次出现，仿佛那件事情不曾出现。

而后一晃过去好多年，我不明白那么勤劳善良的你的晚年为何有那么多病痛纠缠。

你最疼爱的是你的小儿子，最亲近的是二女儿，最气的是大女儿。所以你有么都会和我妈妈说，哪里痛哪里不舒服。但是你也有好多事情憋在心里不说，你有太多顾虑，你怕麻烦儿子，怕难为女儿。

那天下午你在泥地上滑到，我亲眼看见。但是从我的角度你是一手向下撑地，慢慢坐下的动作。直到第二天上街，妈妈笑着说你叫她给你买一双新鞋，昨天穿的那双鞋把你滑倒了。妈妈转述的语气我无法形容，只知道像撒娇的小孩。这件事情好像还在眼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却得知你得了青光眼。那天，我中午就请假去医院，所幸你住院的医院离学校不是很远，看见你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真的失了语言。那天，下午匆匆赶回学校参加英语考试的我感觉好累，好困，最后迷迷糊糊就交了卷，还好不太重要。

再次来看你时，你已做了手术，在妈妈的坚持下让医生留下了你的眼。我能看见你眼眶旁边黑色的线，我看见你那失了色彩的眼睛有种无法形容的难受弥散在心间。他们说对于老人不敢打让人感觉无痛的麻药计量，我无法体会你有多痛，多痛，为什么还要你经历这么多磨难！

寒假补课回来，我又听到你住进了医院，这次再晚点你就会瘫痪。听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坐了一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曾动过。舅舅在早上看你好像就有点不对，但他鬼使神差的没有打电话给他最依赖的二姐，就出门去干活了。我想他是想到周末我那十五六岁的弟弟在家，才放心离开的。自己的奶奶在外面坐了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甚至滴水未沾，在他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又上楼看电视了。直到舅舅回家，发现还坐在那里的你，才慌乱打电话，在妈妈的坚持下连忙赶往医院。我是生气了，对于我那弟弟的不懂事。我在听到舅母辩解说他还小时，我真的快控制不住了，但是所有想要怒吼的冲天的火气都被“长辈”二字压下，一个人带着愤怒回了家。

在医院里，妈妈问你是否认识我，你说不认识的时候大家都笑了，包括我自己。妈妈说我剪了头发你就不认识了，这是你的外孙女。我看着你笑了，才恍悟你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我了，如今的我还将长发剪成了短发。

你在医院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在家里，妈妈每天都会和我视频通话，让我和口齿有点不清的你说话。你有一次问我，我和敏敏谁乖，我多次强调我乖，你憨笑着告诉我敏敏乖，毫不掩饰的偏袒你的孙女。和我说起她时，你高兴的像个小孩。

你现在的口头禅是“我哭咯”。听妈妈说有一次护士给你输液，你说她把你扎痛了，再这样你就哭咯，最后的结果是你像个小孩一样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现在的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要闹便闹，发脾气也不再顾虑什么，真的越来越像小孩。

过年的时候我看见你右手还是无法避免的有了不便，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左手使筷子。但是医生说了你的手要多锻炼，妈妈一次又一次将你左手的筷子换到右手，到最后你将筷子不重的摔在桌子上，我才被使唤去给你拿勺子。医生说要多喝水多运动，你总是不乐意，妈妈也总是半哄半强求的拉着你不时走一圈。

再次见到弟弟我什么也没说。在外公外婆年老之后舅舅从未走远，都是在近处干活，早上很早出门，晚上回来的不算晚。妈妈说舅舅是想陪着外公外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知道他的不舍。我是生气，但我不知道自己对他说些什么会有什么结果，也不知道自己所想是否正确，毕竟我只长他几年。都说父母是孩子的榜样，我希望他像自己的父亲看齐。

不要再把重担抗在肩上，你早该无忧无虑活得简单，像个孩子一样任性随便，生活的压力早该让儿女来承担。你无须再顾虑太多，你要尽情不留遗憾。

我不知道还能再见你几次容颜，看你几次笑脸。你的一丝血脉会留在我的身体里面，直到某一天我消失不见。

我的外婆，我希望你像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