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眉眼是川,渡我上岸讨杜鹃。
逐渐入夏时,寒窗烫人。入夏后,我陷在六七月的烈日里,浑身沾满葱茏的湿气,口鼻呛进热辣烟火。我沉溺人间,吃醉碧色沱江水,然后纵身入梦,梦瑶池,梦鬼市,梦一路姹紫嫣红。少年意气写不会阑珊,我爱天台高楼,爱万家灯火,爱友人酣畅的酒,爱飞上年轻双颊的红,独惧怕琐碎麻烦。气太盛,我把耐性喂了江湖。所以我遇你,不是蓄谋已久,也没有阴差阳错,全算作一桩爹妈牵的缘吧。我曾乘公交车弯弯扭扭地晃悠到你面前,躲人群里打量你的一切。八月份难得的多云天,往下是斜映着瘦落三角梅的人工湖,往上是云层蘸着风把天空涂成铅色,愈接近太阳便愈发显白。日光在成片的云絮里翻涌,为做旧的大楼铺上天然的光和影。铃声清脆响起,落下时已经混了人声。人们从大楼的四方出口涌出,他们行色匆匆,以至于我慢悠悠的步子显得格外散漫。我逆着人流看你,你面容干净,发绾成温柔的髻,你将素白与妖艳纷纷剥落,为我留一身赤裸。
秋天的正式见面,你穿着漂亮衣服,眼神流光,大红嘴唇亲热吻我。我在泛黄的叶里辗转奔走,金色碎花落了满头。终于得了空,万丈喧哗里,我停下脚步安静看你,你亦安静。
“你好哇,锦城。”
我依旧爱人间烟火,但我更中意你裙摆的碧波和指尖嵌了碎钻的霓虹。我看你梳理长发,枯叶铺落一地。我从带着冷意的清晨醒来,隔着朦胧薄雾拥抱你;午后疲懒,我贪恋你怀中的暖;我们等日落,等月升,触摸星子锋利的角;夜里,我们相拥而眠,我轻轻扯出一串惬意的鼾。有一卷瘦长的风,从先秦周易的篝火旁吹来,吹过苍苍蒹葭,吹过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吹过一汪绿意的秀江南,吹过民国女子馥郁的发膏,吹过大楼墙面斑驳的青苔,最后被我们展臂揽入怀中。
遇见你,我从光怪陆离的无所事事里上了岸。
我觉察这是不同以往的生活,鲜活的魂魄需要相互碰撞,相互磨合,在迸发出天光般想象的同时为自己避雷。
我开始收敛脾性,规律作息。我不再迷恋凌晨破碎的灯光;不再向往火气冲天的小巷。我重拾书本,享受翻卷时的微弱声响;我背下我的姓名,在素白纸张上落下道道黑色墨迹;我面朝天地,朗声念出流利英文;我咀嚼晦涩诗词,竟觉唇齿生香。你的部分习惯仍让我觉得琐碎,我抱怨,我牢骚,但我不会停止接受和适应。
好了,茶喝完了,酒也吃完了,动听的话语和故事就说到这儿,我该收拾收拾继续赶路。前路那么长,我不怕无聊和孤独,因为你在向前走,我不愿回首窥旧。
最好的相遇就是,你鬓边簪花,我正当年华。
你眉眼是川,渡我上岸讨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