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续写边城一她等的那个人回来了。傩送二老回来了，整个茶峒都在说这件事，翠翠是在接一个回村子里省亲的姑姑时知道的。“哎呀，翠姑娘，你是不知道现在二老可不是当初那个毛小子了，一身军装笔直笔直的，这小伙子可威风了。”那个上了岁数的阿姑甩了甩手上洗干净的梨子，支给翠翠。翠翠心里那儿还有什么阿姑，甚至连渡船都不在心思了。那个人回来了，他是该回来的，这儿有象牙白塔，还有吊脚小楼，还有热闹的集市……还有她。翠翠光是这么想想脸就不觉得红了起来，借着水力把竹蒿在水里又打了一下，但是，但是，那个人会讨厌她吗？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给她回消息？大老这个心结……怕是他们谁也结不下了。阿姑看见翠翠老半天不回自己，想着这姑娘家和顺顺家的事儿谁都不好拿捏，又道：“翠姑娘，这老二回来是准备办大事儿的，还带了人回来的。”翠翠突然听见这句，停了下蒿，想笑笑回阿姑但眼眶仿佛受了委屈般红了起来：“他是个办大事情儿的人。”也是，离了那么久，算算年纪也是到了找一家好姑娘的年纪了。但是翠翠就是突然觉得很难过。阿姑又和翠翠扯了下家长里短，问问这小茅屋的大姑娘有无缺衣是否少食，还说问候了下杨马兵——这个老人接替了老船夫照料翠翠的活路。翠翠把阿姑送上了渡口，阿姑说什么也要留一提鲜梨子给翠翠“这个不值价的，我还带了不少。”翠翠看阿姑拍了拍鼓囊囊的包袱，心知不好推辞，但也没有要下这一提的鲜果。“两个就够了，只要两个就好了阿姑。”翠翠笑着取了两个出来“礼轻情意重嘛！”阿姑也笑了笑，道：“是了，情义重嘛！！”二晚上，杨马兵挑了一串螃蟹哒哒跑来找翠翠。黄狗从河畔吠吠渐进“翠翠，翠翠，来接接，咱今儿吃点鲜味！”老人脸上的褶子都活跃起来了“又大又肥的活蟹！”。翠翠接过，佯怒说：“阿爷你可真是的，一串蟹早晚我都做得了，跑得那么急干嘛？”老爷子也不急了，翘着腿坐在小土凳上捋了捋嗅到香气的狗，“我就惦记着早点给你这嘛！”顺带点燃了土烟，深吸了一口缓缓问道：“翠翠，二老回来了。”翠翠手上动作一滞，闷声答了句“知道的”想了想又说“也是才晓得的。”老人想了想，敲了敲烟壳子，“这小哥走了兵道，一身军装回茶峒，从镇头迎到了镇尾，听说还带了一……”翠翠赌气般敲了敲螃蟹，大声说了句”还乱动！看你怎么折腾！“一边说了被缚螃蟹一边有打断了老人的话。黄狗也帮忙似的叫了几声。翠翠不想知道他带了谁回来，又想知道他带了谁回来——想必是个很好的女子吧？食过蟹，老人酝了些酒微微有些乏了，翠翠打了灯，把老人送到了家——杨马兵也是孤家，自祖父死后就挪到翠翠家隔壁，一来方便照料小女伢的生活，二来二人也好有个伴。回家的路上，翠翠看到月光下小渡船微微晃动，便走到了渡口。虎耳草在土坡边上晃着，翠翠听见一阵歌声极好的歌声了，是小孩子带头的，特别娇，特别美。若听到，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就像诗就像那个人……翠翠抬了抬头，月光下的白塔还是这样，这些年都是这样。三天启明后，翠翠就进了镇子，想去买些什么，也是想去看看那个人，等了这些年还是有执念的。早晨的茶峒已经有了不少人，背货的、赶路的、卖蔬食的，还是热闹的紧。“姐！阿姐！！”一个小童追着叫住了翠翠“有个先生叫我把这个给你。”说着递予翠翠一个包裹和一封信，信上没有名字，想必是识得翠翠的人。先生？翠翠可不记得自己结交了什么先生。但还是接过了包，蹲下身问道“小弟，你说说看是什么样的先生？”小孩的记性跑着跑着就忘了大半，结果自然是不记得了之类，“这先生怕是一个外地客人。“孩子想了想”我没见过那样的商客“翠翠心里开始胡想了：会不会是二老？应该是他吧？他怎么不自己来？他还是忘不了天保，可是我自己也还是放不下，又怎么怨他呢……翠翠想着想着就没什么心思再往下走了，一手捏着信一手提着包裹，看了眼那方的吊脚楼，思索了很久还是转过身回去了。心里面想：我得回去了，渡口不能没人守着。那个包裹和信，翠翠也丢在家里的角落不想去看也许是不敢去看。人不会永驻，但日子还得继续，。四两天后翠翠遇上一拨要渡河的人，全是外地的客人，说是要去河对岸看看新人儿。翠翠好生疑惑，村子最近没听谁家要嫁娶，不免好奇问了句“这是谁家的喜事呀？“几个小伙子也是不畏生的笑着说：“其实我们也不晓得，就知道那妹子是河对岸的人家，想着去问问，提前看看去。”水波缓缓地排开一条弧道，翠翠笑道“那又是哪家的小伙子？”一个小伙子抢答“咱也不晓得他是哪家，就才跟着他回来想偷偷看一眼。”船上笑声连连，翠翠不再言语，只是安安静静划着、听着。原来外面已经开战了，到处都是奔波分离，原来除了外地人还有外国人，像话本里的红发碧眼鬼又像知书达理的人一样。原来外面已经不需要渡船，有桥有动力船……听着听着，翠翠又想到了那个外出多年的人，这些奇物妙事他都看了吗？他也像这些少年郎一样欢笑吗？他也会偷偷看他的新人儿吗？不一会儿，船就到了岸，客人们拾掇了物件，付了船费，一个个上了岸，又是一阵打笑的往前走去。翠翠本也想上岸去看看宿醉的老人有没有舒坦些。但是挂在船柱的铃铛响了——对岸又有客人要过河。她把船晟解开，撑了下竹蒿，把船掉了个头，又朝对岸划了过去。水波纹纹的向后排开，今天算是个好天气，没有大风吹得船乱晃，也没有叫喳喳的鸟，一切都好，不用想那个人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没有尽头的等待，毕竟他已经回来了。渡头的人影越发清晰，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一个——是翠翠等的那个人！翠翠开始慌了，怎么办？是他，是他，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傩送二老了，他是个真真的军人，是的，军装适合他，那么挺拔、那么有气魄……翠翠的船划不动了，她害怕自己去面对那个人，自己还是穿着农家的土布衣衫，没有胭脂、没有装饰、甚至她已不是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了。“嘿！船家快来呀！”翠翠听见了，是他，他的声音，她不会记错的，那是多少个日夜不可休思的歌声，是翠翠等待的那个人，翠翠不由自主的划了过去。“翠翠”二老笑着把手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叫到“我回来了！”他一早打定主意回家看看，想看看阿爸阿妈，想给他们说说茶峒外面的世界。想重新和翠翠说说话，他想告诉她错不在她，他给翠翠买了鲜梨，他记得翠翠喜欢吃；他给翠翠捎了活蟹，杨马兵说翠翠最近想吃蒸蟹；他给翠翠寄了彩礼那个包裹——他把话都写进去了。翠翠划到了渡口，本想说一句“好久不见”话到嘴边却又没有那么坦然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二老看着翠翠红扑扑的脸，就道：“那，可以载我过河吗？船家？”“可…可以”翠翠把头深深地埋下，她想坦荡荡的和他好好谈谈，又不知怎么开口，又怕问出点什么……就这样，两个人话也不说，静默默的划到了另一岸。二老却不急着下船，像是有意等着，翠翠觉得空气有点冷，脸又热烘烘的。“我等人的，”二老打断了沉默“再等等、等等就来了”翠翠想到了什么，他怕不是来接那个姑娘的。“随便你！我要回去了，要过渡叫我。”然后侧身从二老身边挤过去，跳上了岸。这时，刚才那群年轻人来了“船家！船家！我们要回去了”领首的那个汉子叫到。翠翠心里一紧，她真的不想和二老再呆在船上了。“呵！国兴也来了”另一个看起来稍成熟的小伙对着翠翠的方向挥了挥手。“你的新人儿我们没打听出来，你小子快带我们去拜访拜访。”“哈哈哈，人家就在你们面前啊！”二老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翠翠有点没反应过来，二老有新娘了，新娘在渡这边，新娘是谁？什么在面前？正当翠翠捋不清楚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二老在她头顶上方轻轻的说道：“翠翠，我等的人到了。”是的，她等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