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乱而立文学

——《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读书报告

九州乱而立文学

在选书之前，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会有国家不幸诗家幸的状况出现，在西方古希腊时期，古希腊文明最繁荣的黄金时期也是希腊三贤出现，希腊文学艺术发展至顶峰的时期。那么为什么中国时代越混乱，文学艺术思想越活跃？只是因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社会背景？或是小农经济体制下经济因素影响？这些教科书上统一的万能答案能以偏概全吗？在每一个乱世下空前繁荣的文化思想，就没有它自己特定又偶然的因素或不可逆转的时代发展因素吗？

那么要说中国历史上的大大小小乱世，在我看来最乱的莫过于这魏晋南北朝时期。自汉末三国初起，这个时代便开始了几百年混乱，它没有为中国扩大疆域，没有稳定统一的山河。可回头看看它对中华文明的贡献又怎是一块土地可比的呢？那些旷世巨作的一一出现，那些文人士族之思想精华，以及最重要的文学独立意识的自我觉醒。我认为才是这个时代的伟大所在。

罗宗强老先生将魏晋南北朝文学史梳理的很有条理，仅目录便可对魏晋南北朝的复杂繁琐的文学思想大概体系有初步的了解，通过阅读，我认为对我最有帮助的是他对文学思想研究的三条基本原则——从描述出文学思想发展的原貌，寻找文学思想发展的主要线索，以及从文学自身着眼。这三条基本原则让我看见了一个学者对文学本身的尊敬和保持本心研究方式。

若是说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古代文人士族阶级逐渐兴起的时代的话，那么我通过阅读这本书以后，我认为魏晋南北朝时期便是中国古代文人士族成熟成长独立的阶段。这时期的文学思想，上可看出承汉赋之态，下可有起唐诗之用，往后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发展变化也可以从这时的文学思想中寻得些许因素。

在我看来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思想最大的贡献，莫过于觉醒并培养了的中国士人文人独立的文学意识。那么它又凭是什么力量使之觉醒呢，文学为什么会独立于这乱世呢？

汉，自秦后第一个大一统时代，它当时的经济发展，政治集权，疆域皆为中国古代已有之历史之顶峰。当黄老之说再也压不住整个时代的浮躁，便服务不了政治，于是有了罢黜百家，启用儒家思想与政治结合，方便一统。因而此时的文学——汉赋，便大多从政教的角度着眼，重功利，崇实录，尚雅正。在汉代文学中，能找到真正有其文学的作品虽也有，但不足一形成潮流，更不足产生多大影响。那么为什么我认为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思想的独立有承汉赋之态呢？

我以为的“承”，是批判继承之“承”。

东汉末年，随着时局的一再混乱，外戚宦官交替干政，各地军阀集团举义，《后汉书》中有言“逮桓、灵之间，主荒政缪，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鼓匹夫抗奋，处士横议。”便可看出人们逐渐解除了正统儒家观念的束缚。并开始有了思辨批判的意识。此时的汉大赋便逐渐衰落，一些抒情诗慢慢出现，如《古诗十九首》。这些是中国古代文人心态的逐渐变化，也是一个新的文学思想时代逐渐兴起。

而到了群雄并起的三国时期，连年的战争则使当时人们出现了重感情，重欲望，以及强烈的追求生命的意识。这些意识的出现，使文学的政教目的逐渐淡化，不在一味附庸经学。此时的文学，便是因为汉朝时期的压抑，和三国时期“思想大解放”的时代背景下，像文人意识到自我的存在独立人格一样，此时的中国文学的独立意识，为创作而创作的文学逐渐发展起来。

在《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中，罗宗强先生提到在这个变动不居，极不稳定的社会背景下，文学失去了它的统一思想归一，失去了它经学附庸的位置，它开始了文学思想的巨大转变：从重功利到非功利，主缘情，求华美。

除了因宏大的历史背景外，魏晋文学的发展，更是离不开曹氏文学集团的独特贡献。建安文学能够在长期战乱、社会残破的背景下得以勃兴，中国文学在此时能够不倒，同曹氏对文学的重视和推动是分不开的。刘勰在论述建安文学繁荣原因时，就曾指出“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而此时的建安文学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它的抒情倾向，无论是曹操，还是曹丕曹植的作品，我们都能看见文学服务于人的倾向。文学渐渐真正为人所用。这种转变标志着文学思想的巨大转变，标志着文学的独立。

此外文学的独立也离不开文人士族的崛起，魏文帝曹丕于黄初元年定九品中正制选官，朝堂上的官员不再被曹氏宗亲垄断，各地文人学生可由通过尚书台考核入朝为官，至此文人士族真正的站了起来。鲁迅先生曾这样评价过：“曹丕的一个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或如近代所说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一派。”

创作中抒情倾向的出现，促成了理论上的文气之说的提出。“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文气说的提出，从理论上又标志着，文学的着眼点从外部转向内部规律的探寻，更着眼于文学特质。文气说的提出标志着，文学理论批评自觉时代的开始，这一学说的提出，离不开已经悄然兴起的玄学之风，又为以后的中国古代文论史上最光辉的创造——《文心雕龙》奠定了些许思想基础。

至此中国文学独立，愈来愈多的人想要，能够达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境界。若说一个人的人格独立方为人，那么一个国家的文学独立之时，才是文学之魂的真正形成。

在这个征伐战乱了三百余年的时代，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可也是在这个时代，它所创造的文化成就之多，是其他任何时代都能与之不可比的。单从文学史上看，这个时期的文学在宏大的中国文学史有着承上启下，不可或缺的作用。从苍凉激昂的建安风骨到悄然兴起的玄学之风，从返璞归真的陶诗到后来的新变元嘉永明，最后以刘勰的一部《文心雕龙》画龙点金。这是一个鉴证中国文学逐渐脱离政治的教化束缚，文学站起来的时代。魏晋南北朝的文学思想的发展过程让我看到了中华大地上文人士族的逐渐挺起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