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

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

——《陆犯焉识》文学赏析

【摘要】《陆犯焉识》作为严歌苓最用心且最满意的作品，政治与人生相互碰撞，爱情与人性相互纠缠，自由与禁锢相互折磨，这本书勾勒了一个波澜壮阔的二十世纪，现出了人性的赤裸裸，不加修饰地端到了我们眼前。

【关键字】自由人性爱情政治环境

与以往的《金陵十三钗》《小姨多鹤》等书不同，《陆犯焉识》是严歌苓第一部以男性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这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严歌苓向来热衷偏爱历史叙事，这次它依旧延续了严歌苓惯有的犀利多变的文风，高度凝练的语言读来使人只觉酣畅淋漓。政治的严苛，人性的变异，被困在牢笼中的自由与眷恋在这本书中被环环相扣，互相渗透却又彼此独立，使得故事不再单薄，成长得厚重而深刻。

故事以男主人公陆焉识的孙女冯学峰的视角展开，冷静而自持地连起了一整部陆家家族史：陆焉识作为一个上海大户人家的少爷，聪慧风流，但后来被继母硬塞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妻子——冯婉喻。在那时的陆焉识看来，自己的妻子一无是处，他很快出国留学。毕业回国的他当上了大学教授，同时也开始了在继母与妻子间周旋的尴尬处境。五十年代陆焉识成为"反革命"，在西北大荒草漠上改造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当中，陆焉识对冯婉喻的眷恋与思念达到了一个顶峰。文革结束后，以为能够终得团聚，婉喻却丧失记忆。在婉喻去世之后，陆焉识带着她的骨灰，重新回到了西北大草原之上。

一生沉沦，风光到头，却发现翻手就是苍凉。

一、政治与人生相互碰撞

从故事发生的年代就可以看出，政治是一个逃不掉的话题。在书中，对于政治的叙述是充分的，它的气息始终萦绕在每一个情节当中，时刻提醒着读者，这是一个严苛的政治环境，关注的侧重点不要跑偏。“这是我祖父陆焉识和同类们被迫进犯大草漠的第四个年头，正值人吃兽的大时代，活物们被吃得所剩无几，都是‘谈人色变’。”【1】这是全书开头的一段话，在尊严被现实的残酷磨灭得所剩无几的时候，为了生存，为了还能够保留活在世上的一席之地，斗争就在此刻开始。谢队长对于梁葫芦和其他犯人的刑罚，河北干事对陆焉识的折磨，看似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发生得如此合情合理。不管是人与人还是人与动物，都被本能所驱使，人性在此刻出现扭曲，讽刺意味十足，残酷血腥被描述得惊心动魄。

那个年代，在发生过许多事的土地上，政治对于人生的倾轧是无可避免的，精神与肉体。你若不遭殃，会有下一个人遭殃，合情合理，大家都被一种虚无的东西凌辱、折磨。这些罪行都被历来的“伤痕文学”所直截了当地批判控诉，那种激情往往充斥在字里行间。相较于它，《陆犯焉识》就显得理性冷静了许多，但纠结和矛盾依旧存在，政治与人生相互碰撞又相互渗透，无形中使故事更加丰满厚重。政治残酷却又高高在上，从不遂人愿；人受尽折磨，却始终保留希望以及心中最为珍贵的眷恋，或许这样才是最接近历史的真实表达。

二、自由与情爱的纠葛与禁锢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陆焉识的一生，可以说是不断追求自由却又不断被禁锢的一生，其中穿插着他的两端露水情缘和与冯婉喻之间的爱恋。他第一次追求自由是在他和冯婉喻的婚事上，为此他仇视恩娘，厌弃婉喻，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他的反抗并不彻底，有一种微妙的容忍：还是老老实实娶了婉喻，并和她有了孩子，对恩娘也尽着孝道。这样的家庭生活，他是实实在在过足了的。以至于到了西北大草原时期，虽说是过着囚犯生活，但他在那里解下了精神上的禁锢，得到了他从未得到过的自由。“最大的自由来自最深的囚禁。”【2】陆焉识的一生都在追逐自由，但一次次地落入了不自由的圈套中，两者相互依存相互缠绕，缺一不可。他挣扎的状态已成了宿命。这是一个人对感情、对自由的一场近一个世纪的彻悟。

若要说这本书的核心，那一定是陆焉识与冯婉喻之间的爱恋。严歌苓到底是一个语言天赋惊人的女作家，她描述他们的语言一定是缱绻细腻、情深义重的，这是她最为用心的一处地方。哪怕是以男性为主角，其中的女性角色也没有因此而逊色半分。他们的爱情是不同于平常的关系的，这段感情独特又荒诞，代表了一种爱情的理想模式，它超越了时空，超越了历史，超越了政治，极具诗意与悲剧色彩，但缺失了能够在现实中存活的条件，就像漂浮在空中，是那样的摇摆不定。

“最最强烈的爱情是被禁锢的爱情，比如贾宝玉和林黛玉，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种爱情连苦涩都会享受的，而且我觉得爱情在所有的时候都在发生，在最艰苦、沉重的大时代里，爱情都在发生……”【3】他们的爱情是带有错误的，一生都在不断错过，没有一个相契合的时间与机会。冯婉喻一开始便深爱着陆焉识，而这时的陆焉识对她不屑一顾，光明正大的出轨，以寻求心中的自由。等到陆焉识在草原上意识到自己对妻子的深爱之后，冯婉喻却失去了记忆。两个人从没有过相同的心意相通的时刻，这也是这段感情的畸形之处。

再者他们的感情从来就不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陆焉识在冯婉喻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带着优越感与怜悯俯视着她，这种情况就算在他醒悟了对婉喻的爱后也没有改变多少。关系的极其不对等，是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段感情的现实性的。冯婉喻的爱稳定而热烈，带着理想主义，甚至是自欺欺人；陆焉识的爱又来得太晚太虚幻，与其说是爱，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他一厢情愿地回忆与想象过去的美好所建构出来的东西。他们各自活在自己的想象中，用自己的方式来爱着。

像是大梦一场，故人都不知所踪。

“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严歌苓的笔下有波澜壮阔的人世间。那个年代的伤痕无论用怎样的手法述说，读来都觉沉郁。可是这是历史的必然，这个年代没有发生，必定会有下一个年代来完成。

【参考文献】

【1】严歌苓《陆犯焉识》

【2】龚自强《“后伤痕”书写的复杂性》

【3】严歌苓《最最强烈的爱情是被禁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