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形象的典型视角浅析《檀香刑》钱丁形象

摘要：《檀香刑》是莫言以1900年德国人在山东修建胶济铁路、袁世凯镇压山东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仓皇出逃为历史背景，以东北高密乡美丽多情的大脚少妇孙眉娘和他亲爹民间艺人孙丙、干爹高密知县钱丁、丈夫痴傻屠夫赵小甲及公爹刽子手赵甲之间夹杂着国仇家恨、儿女情长的恩恩怨怨为线索，刻画的一场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人间悲剧。文章中，钱丁这一传统知识分子父母官的形象作为文章的主线人物十分具有典型性，而本文就将从文学理论中文学形象的“典型”视角去分析这一人物的典型性，根据典型人物的特点去探究其为何典型，如何典型，从而更加理解人物形象中所蕴含的深刻涵义。

关键词：莫言；《檀香刑》；典型；人物形象

导语

《檀香刑》作为莫言的代表作之一，发表之初就曽引起过学界热议，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大众和学者们对于《檀香刑》的关注又再上一个热度。在查阅许多论文、文献资料后，发现学界对于《檀香刑》中人物形象的分析角度已十分广泛，从文化内涵、历史意义、精神分析、社会因素等都一一囊括，对人物形象的看法也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抒己见，但较少有文章专门对人物形象的典型性做出梳理与分析。本文就将以文学形象典型人物的几个特点着手，结合钱丁这一角色的人物形象特征加以分析，探求人物的典型意义，发现作者寄予其中的态度感情。

一、鲜明、独特、丰富的性格特征——个别性

黑格尔在《美学》中提到“每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作为一个典型的人物，绝不是一个单一的形象，他一定是多元的、丰富的、立体的，多种特征有机结合在一起而形成一个生动可感的典型人物。

钱丁是传统封建社会知识分子的佼佼者，“他是光绪癸未科进士，与后来名满天下的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同榜”[1]，又生得一副好胡须，这胡须美如瀑布，滑如绸缎，威比关公，引得高密众人人人称羡。同时，他的妻子又是曾国藩曾国公的外孙女，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对钱丁的事业也有着一定的提携作用，是一个传统好妻子的形象。钱丁与夫人成亲数十载，虽无所处，但也相敬如宾。在为官上，钱丁也做到了表面上看起来一个好官应该做到的。就如他自己所讲的，“余每年的惊蛰日都要到郊外亲自扶犁劝农，每年的清明都要到郊外去种桃植桑，每月的初一十五余都要在教化坊前设桌讲经，劝谕百姓，宣讲忠孝仁义……余是个亲民的好官，如果余卸任离职，肯定会收到一柄大大的万民伞……”[2]至此，钱丁此人为官虽对百姓无甚大功，但仍不失是一个优秀的男子。但生活总不会是波澜不惊。当美丽多情的孙家眉娘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他心理那本就因动情而薄不堪言的道德防线也随即崩溃，开始了与孙眉娘以干爹干女儿身份为掩，实则背地偷腥的情人关系。当孙眉娘的亲爹孙丙与的德国人对抗，惹来德国人怒杀几十个百姓时，他也曾义愤填膺，为民父母官的责任让他热血上涌连夜上书想要为民请命。但最终只是在漠然的上司面前“局促不安”、“张口结舌”、“冷汗涔涔而下”，随后都化为一句“卑职明白”。面对官运到头的命运，钱丁想过上吊自我了断，不过死前却仍然眷恋眉娘美好的肉体，踢翻凳子后又后悔不已。到最后面对罪恶无情的檀香刑，面对群众涌上刑台即将血流成河的时候，此时的钱丁，居然首先想到的是“难道他就这样死了吗？如果他就这样死了，袁大人会怎样的暴跳如雷？克罗德是如何地怒火万丈？……余的升迁也是一枕黄粱。”[3]高密知县钱丁，表面上耀武扬威，正人君子，骨子里却懦弱不堪，自怜自欺；为官对上谄媚不敢得罪，对下又心软不忍无视；总是在思想上慷慨激昂，同时又在行动上委曲求全。这样一个浑身充满矛盾的复杂的人，在冲突中，不断的面临着选择却总是犹豫不决，意志薄弱而被迫成为政治下的罪恶帮凶和牺牲品。他自己也明白，“余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懦夫，是一个委曲求全的孱头。有时壮怀激烈，有时首鼠两端，余是一个瞻前顾后的银样镴枪头。”而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简单的、一概而论的说他是好还是坏，钱丁身上体现出来的作为人的复杂性，和这样的复杂集合在钱丁这样一个形象身上又十分契合感，是其能成为典型的关键所在。

二、深刻概括了某类人的典型心理特征和社会历史特征——概括性

别林斯基曽指出，典型同时“又是很多人”，是“一个特殊世界人们的代表”。典型形象的性格、心理中，往往覆盖了相同类型人的共性心理，同时这种特征的形成也反映了人物身处环境的社会历史特征。所以典型形象既是“一个”也是“一类”。如同以祥林嫂为代表的传统农村妇女和以孔乙己为代表的传统儒家知识分子的形象一样，钱丁的身上，是百年前中国王朝将倾、大厦将覆下一部分“居庙堂之高”的知识分子的纠结与无奈，迷茫与懦弱。是一个群体的典型反映。

钱丁其实是一个很尴尬的人物。他不是清醒并起来反抗的“戊戌六君子”和他弟弟钱雄飞之流，他也不是谭道台、袁巡抚那类玩弄权术对国情熟视无睹之辈。面对选择，“与戊戌六君子相比，钱丁缺少洞察历史的大智，也没有以死醒世的大勇，他做不到奋不顾身的抗势守道;但多年的文化人格建构，也使他难以从容摒弃先在的道德立场和处事原则，所以他又不能心甘情愿地成为纯粹的权奸政客”。[4]这样的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清王朝的现状，借着酒醉也曾痛痛快快的辱骂讽刺过这腐败的王朝，但酒醒后却还是会问自己：“这显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大清王朝啊，余是弃你啊还是殉你？举棋不定，犹豫彷徨；四顾茫茫，一片荒凉。”[5]其实如果没有孙丙事件对矛盾的激化和对他命运的改变，他其实在这样尴尬的境地中平衡的很好，每年在百姓面前演演戏，做好上司吩咐安排的事情，过着自己悠闲的日子，陶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而莫言用一个孙丙，将一切都披露出来，一览无余。

钱丁这类的为官者，为何会出现这样矛盾的心理？自然与个人的性格特征有关，本身的性格加上环境对他们的精神影响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更是不容忽视。钱丁也是封建知识分子读书人，以济世救民、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君臣之道也要求臣子要对君主尽忠，为官之道又要求为人民尽责，二者相冲突之间，“文死谏”者毕竟少数，动辄就要付出生命代价的尽责，与唯唯诺诺以求安稳的尽忠相比，后者似乎更有吸引力。其次，这些通过封建科举选拔而出的官员，会的是八股经文，儒家经典，而一旦真正的入朝为官，面对的大多却是常年玩弄权术的老油条们，在这样的矛盾中，重知识的新人官员往往都无法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明哲保身。其三，悬在每一位官员的头上的都有一把刑罚之剑，朝廷有一群余姥姥和赵甲这类的技艺精湛的刑罚执行者，连刘光第这类奋起者在想到自己的后果时，也会对他们说“有朝一日，我落在了你们手里，你可要把这大刀磨的快一些。”他们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权威，在有形的刑罚下，充满的是对人们的心理意志和精神信仰长期的无形的摧毁。长久在这样的压力下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能够将生死家庭之至于外的又有几人，多得是在压迫中沉默并走向麻木的人。

三、渗透着作家的审美理想——理想性

典型人物形象的艺术感染力与作家寄寓在其中的理想态度也有着有重要的关系。一个典型形象中，往往渗透着作家自身的审美理想。在书中，作者对于钱丁的态度往往借助于钱丁自身之口，或者是特定情境下的描述，多是明褒暗贬。最令读者深刻的情景之一则是钱丁连夜为民请命。“他感到自己高尚的精神如眼前朝天大锅里的牛杂汤一样洋溢开来……他的身体，似一个冻透了的大萝卜，突然被晒在了阳光下，表皮开始融化、腐烂，流出了粘稠的黄水。”[6]钱丁自以为高尚的精神实则和牛杂汤的气味一样，自己为民连夜奔波的身体，实际也就和大萝卜一样。这样带着强烈戏谑和嘲讽的语句，明显表达了作者本身对钱丁这样一个延宕犹豫又懦弱无能的人的批判，对当时更多像钱丁一样的官员的可叹可悲。而钱丁最后的选择，一个拥有自省意识的人终于没有被一切外界的因素遮蔽自己的内心，选择勇敢的去了结孙丙的生命，让德国人和中国当权者的罪恶意图破产，笔调则满含悲情，这是作者的希望，也是作者对人性复杂的同情和理解，作者更希望那些像钱丁一样的人能够清醒过来，而不是每日在“夹缝”中生存。最后的一句，“戏……演完了……”是这场檀香刑的大戏落幕，也是孙丙作为英雄用生命表演的大戏落幕，也是一个悲剧又矛盾的钱丁的人生戏剧的落幕。不论钱丁最后的结局如何，他已然获得了新生。

结语

莫言的这部作品很多评论家对此褒贬不一，但个人在读完这本小说后，觉得这部作品至少有一点是成功的，就是对人物的描写和刻画。莫言曾在访谈中谈到：“无论好人坏人，在笔下都是人”，而莫言也的确如此，《檀香刑》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他的丰富性和矛盾性，读之十分形象可感。不是单纯的好人，也不是单纯的坏人，他们身上都具有各自的优缺点。同时将人物置于时代的背景下又添许多新的对人性的理解和感叹。就如钱丁一角，他的命运与他面对选择的矛盾犹疑、面对强权的自卑懦弱和面对自己内心声音的自我欺骗纠缠在一起，最终走向一个其实本无从规避的悲剧结局。钱丁不是个例，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仍然也还有很多这样的人矛盾中寻求自身的存在价值。钱丁这一形象的典型性，值得我们深入思考以及对这一类的生存状态进行深刻的反思。

参考文献

[1]谭鼎莎.精神分析视域下的《檀香刑》人物[D].广东技术师范学院,2017.

[2]刘畅.从《檀香刑》中钱丁看清末知识分子两难的人生抉择[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7(02):27-31.

[3]聂永乐.浅析《檀香刑》中钱丁的知识分子形象[J].太原大学教育学院学报,2013,31(04):51-53.

[4]王皓潼.反抗者已死中间者惊醒统治者将亡——试论《檀香刑》几组人物形象[J].名作欣赏,2013(03):6-7.

[5]周蕾.末世沉浮:一个庙堂知识分子的生存解析——析莫言《檀香刑》中的人物钱丁[J].名作欣赏,2005(06):40-43.

[6]周蕾.末世沉浮:一个庙堂知识分子的生存解析——论《檀香刑》中的人物钱丁[J].山东教育学院学报,2004(01):103-105.

[7]莫言.《檀香刑》.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1]莫言：《檀香刑》，作家出版社.2012

[2]莫言：《檀香刑》，作家出版社.2012

[3]莫言：《檀香刑》，作家出版社.2012

[4]周蕾：《末世沉浮：一个庙堂知识分子的生存解析》

[5]莫言：《檀香刑》，作家出版社.2012

[6]莫言：《檀香刑》，作家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