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读后感

知道莫言是在二零一二年十月十二日，诺贝尔文学奖颁布的第二天。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莫言是什么人，他有什么出名的作品……当然对于那时十二岁的我来说，能记得名姓的现当代作家都没有几位。出于对诺贝尔文学奖的敬仰之情，我在网络上阅读了他的几部代表作之一——《蛙》。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我仍然能回忆起当初阅读这部作品时感受到的震撼，尤其是第三部结尾，姑姑乘计生船追逐王胆和陈鼻夫妇。这一段情节作为全文的高潮部分，像急促的鼓点一样敲打在读者心上——“姑姑的船从木筏队中斜插过去，冲向在右前方单独漂流的王家木筏”、“陈鼻和王肝奋力划水，使木筏又入中流”“陈鼻在筏中，揽着王胆，哭着，笑着，喊叫着”。在情节被推上最高潮的时候，在陈鼻凶神恶煞地举刀让姑姑缩回“魔爪”的时候，姑姑平静地说：“这不是魔爪，这是一只妇产科医生的手。”

文中的“我”鼻子一酸，正在阅读的读者也感到鼻子一酸。

所有的一切在此时回归原点，此时的姑姑不再是一心打胎的计生干部，她只是一个妇产科医生，她一心想要守护的是产妇和孩子的生命。

全文境界在这一刻升华，计生的法规屈服于对生命的敬畏，从姑姑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人性的光辉。

时隔多年，重读《蛙》，体会到了许多当时没体会到的东西，也看懂了一些当时无法理解的情节。这部小说延续了莫言乡土文学的一贯风格，文字十分质朴、活泼、纯粹，并不使用华丽的词藻，即使是没有多少文化的人也能读懂大概，但就是这样简单直白的文字，却能给予我们最深刻的阅读体验。

《蛙》的第四部分，第四章中，姑姑退休那晚，在洼地里被成千上万只青蛙追逐，“那天晚上的蛙叫声里，有一种怨恨，一种委屈，仿佛是无数受了伤害的婴儿的精灵在发出控诉”、“千万只青蛙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叫着，跳着，碰撞着，拥挤着，像一股浊流，快速地往前涌动”。第一次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并不明白作者的意图，在我看来，青蛙追逐人类，甚至吃掉姑姑的绸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后来读过《红高粱》后，我明白此处应该是作者运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控诉的蛙哭之声代表的正是姑姑作为计生干部亲手打掉过的胎儿，姑姑看到的景象可能并非真实，而是她退休之后，积压在心底的对于堕掉数千胎儿的罪恶感和愧疚感被洼地蛙鸣激发，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医者仁心，接生了无数生命的姑姑堕胎时真的是心如铁石冷血无情的吗？我们必须说，计划生育这一项基本国策对我们国家的人口问题和发展问题起到了巨大的积极作用，在这样成功的结果面前，人们往往会忽略它在执行过程中发生的那些苦难，而莫言用一部《蛙》，把血淋淋的事实呈现在读者面前，让我们铭记那些因为这一政策流血流泪甚至付出生命的人，但是计划生育错了吗？笔者私以为，这部作品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读者陷入思考。

读莫言的作品，写作手法作品结构之流反而是次要的了，大部分读者最直接的阅读体验一定是被其中流露的那种特别热烈的感情所震撼，并不会特别在意这些细节。《蛙》这部长篇小说一共分四部，体裁非常特殊，作者把自己设置为故事的讲述者——一个名叫蝌蚪的剧作家，而姑姑的人生经历，就从蝌蚪写给日本作家杉谷义人的四封长信和一部话剧中展开。这不由得让我们想到，虽然莫言在这部作品中反映出新中国初期时期中国农村的社会生态和生育乱象，十分深刻地表达了对政策的反思与对现实的批判，但话剧这个表达形式又增添了故事的戏剧性，作者是否想要告诉我们，人生也如戏剧一般无常？

蛙音同“娃”，《蛙》这本小说，从头到尾都围绕着生命这一主题，折射出作者对生命的深度思考。在1957年前，国家鼓励生育，生育孩子还可以从政府领到奖励，人民满怀热情地“为革命提供生力军”的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出现了，生命不得不为政治需要所控制；小说的第四部分，“我”为了赎罪，同意违背内心的伦理禁忌，让同学陈鼻的女儿陈眉为自己代孕生下孩子，晚年的姑姑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生命脱离了政治的控制，却重新被资本所掌控，陈眉的命运是不幸的，母亲在计划生育政策下惨死，自己又不得不为生活所迫，成为了资本的容器。“我感到自己是一个丑陋的茧，有一个美丽的生命在里面孕育，等他破茧而出，我就成了空壳”这一段话又何尝不是对资本的控诉。

莫言的这部作品中始终被一种沉重的氛围所笼罩，所有人物的命运似乎都被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所掌控，在历史的浪潮裹挟中无法自控地前进，他们的命运都不是由某一种或两种元素推动的，而是由社会背景、政策导向、人性挣扎等等这些多方压力共同构成，挣不断、逃不脱。再过五百年，后人会如何评价这一段历史？我们不知道。

需要强调的是，往往有人认为《蛙》是莫言获得诺贝尔奖的代表作品，但实际上不全是，诺贝尔文学奖既可以表彰一部作品，也可以表彰一个作家的终身成就，而莫言获得的正是终身成就奖，他的所有代表作品，包括《红高粱》、《檀香刑》、《丰乳肥臀》、《酒国》、《生死疲劳》、《蛙》等，都是极具文学价值的。

瑞典文学院的颁奖词中提到：“莫言是位诗人，扯下程式化的宣传画，使个体从无名大众中突显出来。他用冷嘲热讽的笔触，抨击历史及其谬误，匮乏及政治伪善。他在嬉笑间揭露了人类生存状态中最阴暗的一面，几乎是不动声色地赋予强烈象征以形象。”这正是《蛙》这部作品所呈现给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