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克苏鲁神话》的文学意义
克苏鲁神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神话传说那样,拥有悠久的历史并被广为流传,而其在最早的时候是一套小说作品。但是克苏鲁神话的出现不仅仅是恐怖小说在新的题材上面的开拓,其中还包含了更多值得去探究的东西。
先从小说的作者说起。小说的作者H.P.诺夫克拉夫特(1890-1937)出生在普罗维登斯安格尔街194号,一生创作60多篇中短篇小说,但是这些小说并没有在他生前给他带来多少物质名利上的回报,于是他在贫苦的生活下,活了不过短短的47年。在他死去的前一年,查出了肠癌,在苦痛生命的最后,他不仅是在贫困与孤独中挣扎,还在病痛中苟活。在今天,诺夫克拉夫特和他笔下的克苏鲁神话,却被认为是20世纪影响力最大的古典恐怖小说体系,业已成为无数文学作品、电影、游戏的根源。当然,克苏鲁在21世纪的发展和繁荣也可以看出他在20世纪的不受待见,由于其中的内容过于超前,社会范围的审美并没有眷顾他的作品。在今天,像《异形》、《魔兽世界》、《加勒比海盗》等游戏影视作品中,都可以很轻易的看到克苏鲁元素的存在。著名的恐怖小说家斯蒂芬·金更是诺夫克拉夫特的资深信徒,曾经评价道“他是20世纪最伟大的恐怖小说作家,无人能出其右。”诺夫克拉夫特对于恐怖小说界来说,不仅仅是开创了一个新的小说体系,更多的是他对人类恐怖新的定义与挖掘。
诺夫克拉夫特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而在克苏鲁神话体系中,所有形式的描写(包括音乐和图画)都是塑造了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这种原始的恐惧并没有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而消亡,反而是在科技之光一次又一次被点亮的时候更加强烈。当我们看见人类的科技进步,不断地了解到我们所处的世界,浩渺无垠的宇宙或是更加广阔的空间却衬得人类愈发的渺小,所谓的人类进步就像是夜晚的灯光,无法给予人类这个族群完整的光明,但又总有黑暗在我们未所及之处肆意滋长。
作者的创作风格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自己人生经历的影响,他的父母都受到了精神疾病的影响,并且也都不久于人世;14岁的时候他遭遇了祖父的离去,从此家道中落,一生与贫困相伴;他虽然在34岁的时候结婚,但五年之后便离婚,随后孑然一生。我们可以看到,诺夫克拉夫特一生都和精神病脱不了干系,其本人在18岁的时候也遭遇过精神崩溃。这样的人生经历,毫无疑问地,都极大地影响了克苏鲁神话的内核——所有的神话都浸润在一种低郁和诡谲的氛围中。
作者对于故事中的神话的描写与传统的希腊神话有根本上的不同。
古希腊罗马的众神形象是以“神人同形同性”的原则构造,而其中不乏有很多神人相恋的剧情,这就在无形之中增加了人类群体的认同感,并且故事大多时候都是以一种美满的结局出现。在古希腊罗马神话中,神与人的关系,一方面是统治。这种统治虽然隶属一种管辖的范畴,但是统治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完成神与人的共存,神以他高尚的美德、无比的智慧作为拥有信众的基础,但这种美德也是在长期的人类发展的过程中沉淀下来的,神所具有的优点可以作为人的一种道德约束出现,以至高的形象提出了人对于美德和智慧的永恒追求。另一方面,人和神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如宙斯与凡间的女子相恋,看似充满了浪漫,但实质上是一种对于人神关系的突破。对于规则的突破,就使得规则不再冰冷,并且带上了人性的光泽,更是是一种人类文明的体现。然而对于克苏鲁神话来说,以上两点则是截然不同的。
在克苏鲁神话中,作者对“神”的描写如下“它们体长约五英尺,呈粉红色,外覆硬壳,长有成对的背鳍或膜翅以及多双有关节的肢体,本应是头部的位置却是个漫步皱纹的椭球体上面长着无数极短的触须。”这种描写显然是与传统意义上的“神”的定义相悖,这种“神”形还停留在原始的混沌状态,没有特定的形象,或者说其特定的形象与常识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物种都很难找到相似性,这也是符合了“未知即恐惧”的这一母题。同时,这样的“神”与人的关系更加原始,“神”几乎是以压倒性的权力与力量战胜人类,人类在其中只是扮演了一种被支配、被奴役的角色。在克苏鲁的世界观中,绝对的主从关系变得刚硬,再没有给人性的产生和发展留有一点余地,当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会感受到不适的来源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克苏鲁神话体系从根本上否定了人的自身价值,因为在绝对力量的面前,只有支配与被支配,而无像古希腊罗马神话中对于我们所看到的人性的光辉。这种存在于克苏鲁神话中的思想实际上是人类发展的逆流,而在作者所勾勒的克苏鲁,不能用“帝国”等狭小的词汇称呼,而是一种超越了地球上所有文明的范畴,或许称之为“克苏鲁宇宙”比较恰当。拥有强大力量的“克苏鲁宇宙”诞生在人类的发展之前,在人类萌芽的时候沉睡,它的存在一旦被挖掘就将推翻了我们现有的所有价值观,世界观。同时又在“克苏鲁”觉醒的时候,用极强的手段,重新去构造这个世界的法则。作者以对人类存在价值的否定,作为克苏鲁体系的框架,以诡异神秘的描写手法烘托出其神威,再用晦涩得如斑驳的残垣一样的只言片语,带给读者无限的想象。这或许就是克苏鲁的魅力所在吧。
如果说,诺夫克拉夫特对于人神关系仅仅是倒退式的压倒,那么克苏鲁并不能就被奉为经典。在作者的笔下,对于人类所探知的宇宙有一种另类的观点。他说,“这个世界没有神圣性,在宇宙间人类其实微不足道——“只是一个小小的族群,把自己的偶像崇拜投射到宏达的宇宙身上。人类就像互斗的虫或者杂乱的灌木一样,没了解到自己的渺小、短视与无足轻重。宇宙本身对人类的存在漠不关心。”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和《三体》中大刘想要表达的“黑暗森林”法则有着相似的地方,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类文明之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便是未来,而未来何去何从?远方依旧黑暗。不得不说,诺夫克拉夫特对于人类未来的发展是具有前瞻性的。但是有一点是克苏鲁神话与传统神话相似的,它们对于“命运”这一主题的态度是具有一致性的。虽然在黑暗来临之时,预言说人类将会面临最大的黑暗,但是在黑暗之前,我们却可以看到势力的消亡,这样的力量是不断运动变化的,也使得克苏鲁世界观更加的真实。
在上个世纪,意识流派不断地发展,新的审美从中分离,更为多元的文化氛围为克苏鲁文化圈的发展和传播提供了更好的接受环境。横跨了一个世纪才受到人们关注的文化作品,或许比其同时代出名的作品,更能为后世留下深刻的影响。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死后的墓碑上,只刻着一句话“IAmProvidence.”这句话可以理解成“我是普罗维登斯的人”,而另外一种则是翻译成“吾乃天命之人”。在这样传奇而又怪诞的人的墓碑上,这句墓志铭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周围围满了迷雾。或许诺夫克拉夫特真的就在现实的夹缝间,窥探到了克苏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