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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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7日上午7点20分，苏慕拖着银色的行李箱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出来，齐肩栗色卷发，杏色紧身连衣裙的她更有气质了。上海的这个时候还是穿短袖短裤短裙的季节，阳光还是火热的。苏慕特地从巴黎赶来，是来参加婚礼的——郑开司的婚礼。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苏慕不由得想起六年前她十九岁生日的场景：

“我有一个梦想——吃遍全球美食！”

“我的小苏慕，你这梦想我很难帮你实现呢！”郑开司的大手把苏慕齐耳的短发揉得似一个鸡窝。

“我敬爱的开司兄，把我的头弄得跟个鸡窝，您老是不是特别开心？”苏慕一个大白眼翻去，郑开司仍旧是那副坏笑的模样。

今天是苏慕的十九岁生日，她的生日会很简单，只邀请了郑开司一人。“来的人不用太多，有一个最重要的就很足够了”，苏慕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嘴角在脸上划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郑开司和苏慕算是青梅竹马。在苏慕小升初时，郑开司成为了她的邻居。两家父母的关系很好，因此他俩很是亲密。

“开司啊，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不不，我把你看作亲人，一辈子的亲人了。”喝了几杯啤酒，趁着醉意上心头，不知道是不是灯光还算昏暗，天空还算璀璨，苏慕这样说着。

“呵，女人。今天这么感慨？好吧，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说得都对。我们啊，一辈子的亲人。“郑开司拿起啤酒瓶和苏慕干杯，敬友谊万岁。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要说亲人呢，还是一辈子的亲人。墨镜挡住了她的眼睛，却挡不住划过脸颊的眼泪。这泪，流得情不自禁。

就在昨天晚上，一通电话扰乱了苏慕的心——“喂？苏慕，你过得还好吗？我和顾语要结婚了，你来当我们的伴娘吧。“苏慕收到郑开司的邀请后，便放下她在巴黎的一切事情，赶上了最后一班飞机飞来了上海。婚礼定在9月9日，就在后天。郑开司说他希望苏慕能见证他的幸福。可是他不知道这对苏慕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折磨。苏慕也不想他知道，否则，自己连心痛的资格都没有了。

“喂？猜猜我是谁啊？“苏慕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苏慕将手机从耳边拿下一瞟，屏幕上写着”陆明“两个字。

”你并没有换号码。“假装高冷的苏慕说完这句话后就忍不住勾起嘴角一笑，心想：陆明还是当年那个傻气的小子。

“啊哈哈哈，对哦。我们苏慕去了趟国外变聪明了不少嘛！“陆明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声好似有魔力，可以为苏慕拭去眼泪。

“我到上海了，现在在出租车上，不用担心。但是我还是会记得你放了我鸽子，没有来机场接我这件事的。“

“我的大小姐，天呐，我这不是还要帮你的开司兄筹备婚礼嘛。我就搞不懂了，我是伴郎你是伴娘，为啥你就很清闲，而我就是个苦力呢？“

“因为我漂亮啊！“

“你……我竟无言以对。“

……

这是苏慕和陆明的互怼日常，现在在苏慕看来，这份友谊多了几分温暖，原来自己身边不只是有郑开司一个人。但是，他们在苏慕心里是两种不同的存在。一个是知己，一个是秘密。

9点35分，斯卡纳酒店。苏慕的父母在五年前不幸遭遇车祸去世，留下苏慕一人和一套房子。可是苏慕不愿孤零零地住在没有父母的冰冷房子里，便应了她小姑去往了巴黎。为何会选择离开，真正的理由恐怕只有苏慕自己才知道吧。

“苏慕！我和顾语在一起了。”电话里传来的是苏慕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郑开司的声音。苏慕听了先是一愣，两眼好似被夺去了光彩一般渐渐空洞，不知在望向何处。“嗯？苏慕？你在吗？是不是惊讶得说不出话了？哈哈哈……”听得出来，郑开司很是开心呢。

苏慕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笑得很用力，即使她知道对方并不能看见，她也依旧使出全部力气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苏慕明白了，她喜欢郑开司，非常非常喜欢。

那是2011年9月9日，郑开司和顾语在一起的日子。那晚，有一个人哭得很伤心，不是撕心裂肺，是像溺在水中不能呼吸那般，胸腔火辣辣地疼着。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慕不由得感慨：“和当初的我真的是不太一样了呢，苏慕，你也应该不一样了。“这算是要放弃了吗？或许吧，毕竟这份爱实在是好累。

陆明来电：“苏慕，我们来接你咯，就在你酒店楼下的咖啡馆。“

他们？苏慕缓慢地放下手机，目光上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她确实紧张了。

到了咖啡馆门口，苏慕一眼就看到了他——郑开司。那眉那眼，依旧是她记忆中的那样——温润平静。她收起窥探的眼神，慢慢地走了进去。

“拿铁，你的最爱。”第一个说话的是陆明。

说话间，郑开司也看见了苏慕，眼里多了一丝惊艳：“咱们小苏慕不一样了呢！”

“变老了吗？哈哈！”苏慕笑起来露出了她的小虎牙，俏皮可爱。

“苏慕啊，等会儿我们就得带你去婚纱店了，顾语还在那儿等你呢。”陆明喝了一口咖啡说，“我怎么觉得你们俩的气氛有些奇奇怪怪的呢？是不是五年了生疏了？你们俩都不联系的吗？我还以为……”

话语突然停止，陆明心虚地看了看他俩，郑开司和苏慕显然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明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便也没在继续说下去了。

“咳咳，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顾语可是很想见你呢。”郑开司首先打破了沉默。

“看来新郎官已经等不及要去见新娘子了呢，我也很想见到顾语姐，那我们快点出发吧。”苏慕的语气很是欢快，起身拎包的动作都不由得加快了。

在去婚纱店的路上，郑开司坐在驾驶座一直没怎么说话，不过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后视镜，好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苏慕和陆明一直在聊天逗趣，并没有发现郑开司的不对劲。

婚纱店到了，郑开司转过头说：“我去停车，你们先进去吧。”

“我以前说我也要来这家婚纱店选婚纱呢，这下顾语算是帮我实现愿望了吧。”苏慕的眼里分明是羡慕。

“苏慕！”苏慕刚走进婚纱店就被顾语叫住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哦天哪，你一定累坏了吧，都让开司不要那么急着把你叫过来嘛，真是不会体贴人。”

“没有没有，我在飞机上都休息够了，我这不也是心急嘛，就着急着来看看你们，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没有我呢！”

“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快来帮我看看这两件婚纱哪件更好看，我都纠结死了。“

“哦？顾语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一个纠结的人哦！顾语姐穿什么都好看。“

“油嘴滑舌！哎，开司，在这儿！“顾语一见到开司，眼睛里是光，就和当初的苏慕一样。

郑开司轻轻捏了捏顾语的脸，满脸宠溺。他们的眼里都只有彼此。苏慕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但是感觉心并没有那么刺痛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

筹备婚礼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郑开司一直都忙碌着，苏慕很难见到郑开司的身影。

婚礼前夜，苏慕收到郑开司发来的一条消息：我现在在楼下餐厅等你，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开司……他想说什么？

苏慕来到酒店楼下的餐厅，见到的不是郑开司，而是——顾语。

“顾语姐？”

“苏慕啊，真抱歉，我是瞒着开司出来见你的，还是以开司的名义……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顾语姐，明天你可就结婚了，应该高兴啊，怎么反而多愁善感起来？”

“你喜欢开司。”顾语看起来有些激动。

苏慕好像明白顾语要和她说什么了。

“苏慕啊，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开司。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因为你的眼睛不会说谎。那时我以为开司也喜欢你，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喜欢他我就不会放手。”

“以为”？我一直知道的，郑开司喜欢的不是我......“你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呢？”

“爱情不能让，所以我只能自私了。苏慕啊，你现在还爱着开司的，是吧。让你做我们的伴娘其实是我提议的，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幼稚，但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我很紧张，甚至说是有些害怕，我怕你把开司抢走。”

“你都要结婚了，还在担心什么呢？顾语姐，你今天找我，我是很意外，但是你不用担心什么，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放下的......是的，我喜欢郑开司，喜欢很久很久了。”这是苏慕喜欢郑开司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说出这句话——她喜欢郑开司！苏慕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可是他不喜欢我啊，从来都不......”

“其实......那时开司也是喜欢你的。我觉得很奇怪，你们两个明明就喜欢着对方，可是谁都没有发觉。我想，这也许就是缘分未到吧。”

“你说......他也喜欢我？怎么可能......”

“你在爱情里太迟钝了，抑或是你对自己太不自信，所以才不会去相信，甚至想都不会去想。五年前你去了巴黎，从此联系极少。这五年里，开司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我不确定他是否还喜欢着你，我开始有些害怕，怕他离开我去找你。不过后来我怀孕了，于是他就向我求了婚。可是我还是有些害怕，我想，只有得到你的祝福我才能安心吧。”

“我这次回来，本就是告别……我还有事，我打电话让郑开司送你回去吧。”

“不……”

顾语话还未说完，苏慕就已经拨通了电话:“顾语姐现在在我这儿，你来接她回去吧。”

郑开司来得很快，一进餐厅就看到这沉默的两人。

“开司......”顾语叫住了郑开司。

“顾语姐怀孕了都不告诉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来找我呢？快带顾语姐回家吧，我还有事要忙，先失陪了，明天我这个伴娘一定会准时到的。”故作轻松的戏码苏慕已经掌握得得心应手了，尤其是在郑开司面前，苏慕永远都是一副“我很好，我特别开心”的样子。

不等他们回答，苏慕就已经转身向着餐厅外走去。她的背影是那么洒脱无畏，但其实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此刻她很后悔来赴约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和郑开司错过了，本来以为一点可能都没有的，结果只是他们都选择了放弃。打倒苏慕的不是没能与郑开司在一起，而是自己的迟钝与懦弱。顾虑越多羁绊也就越多，苏慕就是太过担心会失去郑开司了，所以就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愿去想郑开司是否也喜欢自己。其实不只是苏慕，郑开司也是这样。他们都把对方看作很重要的人，是不能轻易触碰的。正是这份小心翼翼，于是他们都错过了。

暖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偌大的白色教堂，庄严正式的感觉很是满足仪式感。白色的地毯上铺满了粉色的玫瑰花瓣，在两位可爱的小花童的带领下，郑开司和顾语向牧师那里走去。苏慕和陆明跟在他俩后面。苏慕心想，我和郑开司是不是算一起走过了婚礼地毯？

“顾语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英俊、善良的男子做你的丈夫，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他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贞于他，相亲相爱？”

“我愿意！“

“郑开司先生，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边这位美丽温柔的姑娘做你的妻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于她，相亲相爱？“

郑开司的目光忽地移到顾语旁边的苏慕身上，与她的目光相撞。苏慕不禁打了一个小激灵。

“我愿意。“说这句话的时候，郑开司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苏慕，就好像是说给她听的一般。郑开司的动作很小，只有他和苏慕知道。在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他们好似进入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空，彼此说着望着，笑着抑或哭着。那一眼好似在解释着一切，包括他们曾经的相遇、相识、相知，还有那迟钝的相爱，以及遗憾的错过。

苏慕看着郑开司与顾语两人互相为对方戴上戒指后，心里不再那么哽咽，只想祝他们幸福。但要真正做到完全放下，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候。未来还很长，少了一个郑开司不会怎样。不，对于现在的苏慕来说，郑开司可以是亲人一般的存在——那比爱人还要永恒。看来苏慕是永远也放不下郑开司了，但这份爱并不会像以前一般折磨，因为苏慕知道他爱过，也许还一直爱着。不管怎样，她在郑开司心里都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那就足够了。

当天下午，苏慕去了机场，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临走前她往邮筒投递了一封没有写收信地址的信，信里只写了一句话：“被你喜欢过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