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野草》的象征手法
——以《秋夜》为例
初读鲁迅先生的作品,是语文教科书上。从《少年闰土》到《故乡》,从《孔乙己》再到《风筝》,还有《拿来主义》、《纪念刘和珍君》、《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鲁迅先生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我们的语文学习中,以此自以为与鲁迅先生还比较熟,殊不知,我从未懂过鲁迅先生。
翻开《野草》这本抒情散文集,从第一篇《题辞》开始,便感到晦涩难懂,也便知这“野草”并不简单,但也隐约觉得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是象征鲁迅先生自己的,那种对于生命死亡的坦荡,甚至是“大欢喜”,是将自我的生命体验融入对现实的思考,一次次地自我剖析后,而拥有的愈孤独愈坚毅,愈悲愤愈执着的“野草式”的强大内心。正如《题辞》中所言: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从《题辞》到《一觉》,读得断断续续,一气呵成实在太难,“晦涩难懂”成了最直接的感受,但我仍然可以依稀感受到鲁迅先生内心的矛盾和斗争。那是鲁迅先生的一个十分彷徨的时期,其心绪和心境被当时的各种与自己理想相悖的事件所影响,流露出彷徨、苦闷、寂寞的情绪。尽管现实尽是浓重的虚无与黑暗,但鲁迅先生依旧要做一名战士,做着“绝望的抗战”,凭借着潜藏在黑暗重压下的战斗精神、不懈的追求精神和英勇的牺牲精神,决心要让青年们“到宽阔光芒的地方去”。
我想,《野草》的晦涩难懂大抵是在于鲁迅先生在其中的独一无二的象征手法的运用,使得一些抽象的东西变得形象,能够更加深沉、深刻地打动读者,但同时也使得一些本来较为清晰明了的东西变得有些朦胧,让读者感到不解,指引着读者进一步的思考。或许鲁迅先生的思想就是如此的清晰而朦胧、抽象而形象,我们只能在不断地阅读和思考中理解其一星半点。
整个《野草》中,相较于其他篇目,我读得最透彻的就是《秋夜》了。表面上,鲁迅先生描写的是秋夜室内外的景物,看似是一篇奇怪的写景散文,就好像开头的“在我的后院,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为什么不直接说“有两株枣树”呢?还有对天空、星星、鸟的形容,真是用尽了怪异之词,原本你我笔下美好的意象,在鲁迅先生笔下就是“鬼䀹眼的天空”、“冷眼的星星的眼”、“夜游的恶鸟”。但静下心来多读几遍,用心思考便知那不是怪异之词,而是对现实的反映,而且象征手法通篇都有运用,远不是写景那么简单。
《秋夜》的创作时间是在1924年的9月15日,那时的鲁迅先生正在北京与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及封建势力进行韧性的战斗,矛盾、压抑和痛苦充满了鲁迅先生的内心,但鲁迅先生绝不会向黑暗势力低头。《秋夜》中的天空、星星、繁霜、月亮,还有夜游的恶鸟,都是丑恶的、狡猾的反动势力的象征,原本我们惜之以美好的天空、星星、月亮等意象,竟成了可憎的反动势力的想象,这大抵就是诗歌中的“以乐景写哀情——愈见其哀”吧,既构思巧妙,让读者耳目一新,又将对反动势力的憎恶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另外《秋夜》中对“细小的粉红花”的描写也是充满了深刻的象征意味。那是被压迫、被摧残的弱小者的象征,面对着冷的空气,瑟缩着细小的、被冻得红惨惨的身子,做着“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的梦。这也象征着尽管当时的社会充满了冷的夜,但鲁迅先生相信肃杀的秋夜和寒冷的冬夜过后,便是温暖而光明的春天。对新时代的希望便寄与着细小的、叫不出名字的粉红色的小野花中,可见其希望之渺茫,但却从未放弃过追求春天。这是鲁迅先生对热忱追求光明的弱小者的赞美。《秋夜》中特别描述的枣树的形象,从刚开始“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的奇怪描写,到在寒风中落尽了叶子,也被人打尽了枣子,再到“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他懂得粉红色小花的梦,知道“秋后要有春”,也知道“春后还是秋”,然而它依旧坚信着春天一定回到来。它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战斗岗位,绝不被各式各样的“蛊惑的眼睛”所迷惑。这是鲁迅先生自己的人格、精神和战斗豪情的诗意的写照,也是象征着现实生活中那些顽强的、坚毅的战斗者,鲁迅先生对其表达了热情的歌颂和赞美。而文末的“乱撞的飞虫”,在鲁迅先生笔下是追求光明而牺牲的幼小者的象征,他们力量微薄,但一往无前,鲁迅先生对其有着深深的敬意,称之为“英雄”。
鲁迅先生就是这样,在我们通常的写作思维背后,另辟蹊径,赋予了极其深刻的象征意义,给文字披上了一层薄纱,慢慢地引导读者揭开薄纱,看见其背后的思想和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