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折叠的北京到折叠的现实
——评论郝晋芳《北京折叠》
[摘要]:中国科幻作家郝晋芳的小说《北京折叠》一作荣获2016年雨果奖,一时间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这篇仅有两万余字的中篇小说,在科幻小说的创作层面具有其独特的艺术价值,其关于北京的独特选材、独特的叙事策略,基于经济学背景的未来社会架构与现实隐喻,都使得这篇中篇小说可以作为中国科幻小说的代表而被推向世界。
[关键词]:北京折叠;科幻;现实;未来
2016年8月21日,中国科幻作家郝景芳凭借其小说《北京折叠》获得第74届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这是继作家刘慈欣的《三体》荣获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之后,中国科幻作家第二次获此殊荣。相比于《三体》来说,只有短短两万余字的《北京折叠》也许并不算一部特别惊艳眼球之作,然而为何其能继《三体》之后再次获此殊荣,也必是有其出彩过人之处。
一、科幻现实主义风格的背景
《北京折叠》中,作者以现实的生活为基础,给小说构建了一个带有科幻性的背景。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未知,大概是在不久之后的未来,而故事的发生地则是选择在了北京这个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城市。马予华在《<北京折叠>:中国化科幻的叙事与现实》一文中发表了对此的看法:“这也是中国化科幻的必然要求,中国作家所写作的科幻作品,理论上其反应的生活应该是中国的生活。”[1]
在那个时代,科技和社会的发展程度已经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同时也充满着通货膨胀和人口过多的问题。由于人口和环境巨大压力,京城六环以内即便是超高层建筑也无法满足都市的发展。面对这种情况,政府和专家在科技的帮助和推动下对北京城市实施了三百六十度的空间折叠计划,将城市的发展从平面延伸到立体,北京城被人为地分隔成了三个相互折叠的空间,每个空间的人轮流翻转到地面上生活。这也就是小说的标题所指。
但是这一解决方案同时也建立起了另一种空间隔离制度:“北京的六环内折叠城市分三层空间。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间,五百万人口生存时间是从清晨六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空间休眠,大地翻转。翻转后的另一面是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第二空间生活着两千五百万人口,从次日清晨六点到夜晚十点,第三空间生活着五千万人口,从夜晚十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然后回到第一空间。时间经过了精心规划和最优分配,小心翼翼隔离,五百万人享用二十四小时,七千五百万人享用另外二十四小时。”[2]
划分出的三层空间不仅在收入、教育、人口密度、生活环境方面差异巨大,生存时间也有着令人惊心的差异。第一空间享受着一天中最美好的时间和最好的生活环境,人口最少,却占据着最庞大的社会财富甚至掌控空间转换的时间,这里的人们都是精力旺盛,姿态优雅而气度翩翩,他们工作的时间短,而收入高。第二空间人口多了不少,人们大多是上班族白领阶层和学生,虽然忙碌但也还是充满梦想地生活着,这里和我们当下的现实生活环境最为贴近。第三空间处在社会的底层,这里有着最多的人口,却只能拥有最短的时间和最差的生活环境条件,这个空间只在晚上出现,高楼鳞次栉比而拥挤不堪,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们住着胶囊式的公寓。科技进步带来效率的提升意味着有更多面临失业的人口,这里便是被塞入大量的失业人口的聚集地,多数人都从事着垃圾工的工种,这里的人没有文化,没有气质与形象,甚至没有远大的梦想。
第一空间单独处在大地的一面,而第三空间与第二空间共同处在另一面。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的居民未经审查不能随意进入第一空间,否则将受到惩处。在这样的制度下,形成了一种令人警惕的新型金字塔结构社会和冷漠的空间对立。三层空间,实际对应着三个不同的阶级,第三空间是底层工人,第二空间是中产白领,第一空间则是当权的管理者。任冬梅在《从科幻现实主义角度解读<北京折叠>》一文中评价:“这是经典的反乌托邦设定,以高度发达的未来社会将形成的彻底地阶级分化为主题——这的确是全世界都正在面临的一个趋势,而且几乎是一个无法改变的趋势。”[3]
作者就在这样的三层空间的架构中,以科幻现实主义的手法,用接近于纪实的描写以“北京”这座极具特色的超级大都市为蓝本,融合真实的日常生活中的细微感受,让《北京折叠》这个故事具有了“更为冷峻的现实感”。
二、不同阶层人物的悲剧形象塑造
《北京折叠》的主人公老刀是生活在第三空间的一名普通的垃圾工,他为了完成替一名处于第二空间的大学生秦天送达一封情书,而冒险进入第一空间,故事由此展开。作者透过老刀的眼睛来进行描写,给我们展现了三个空间截然不同的生活情况,同时也塑造了几个身处不同阶层的人物的各具特色、却都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形象。
(一)第三空间的老刀。四十八岁的老刀是一位在第三空间短暂生存时间中忙碌了二十八年的垃圾处理工人,五千万第三空间居民中的普通一员。从父辈开始为空间折叠城市的建设和发展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却享受不到体面的生活,月薪一万过着清贫的单身蜗居生活,为了给抱养的女儿糖糖筹集二十万的学费选择了铤而走险,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和生命危险,沿着危机重重的空间折叠路线进行了空间穿越。当他进入第二空间后第一次看到日光中的魅力城市,再到第一空间后见识到宛如天堂般的美景,从拥挤不堪的第三空间到令人心旷神怡的第一空间,老刀的内心深深地受到了震撼。为了尽量给女儿幸福的生活,这样的动力促使着老刀完成了第一次空间穿越,但由此得到的见识的增长和对幸福的渴望也预示着其不幸的未来。让他原本无欲无求的生活发生了逆转,要想让女儿享受到如同第一空间的生活三十万远远不足,而冒险穿越得到的丰厚报酬是老刀无法抗拒的,他或许会在这条危机四伏的穿越之路上越走越远。老刀代表的就是社会底层那些微不足道的人们,拼命地努力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甚至把自己的期望寄托于下一代身上,却一次又一次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残酷和艰难,他们的结局往往都是悲剧。
(二)第二空间的秦天。年轻有为的研究生,在一次会议中偶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难耐爱慕的女生是第一空间之人,他想方设法想要与心中的女神依言共结连理,急迫和无奈之下选择了找老刀替他向第一空间送去告白信。看到爱情希望的秦天充满目标,努力奋斗,幻想着总有一天能去第一空间与心上人再相会。殊不知,依言虽然与秦天两情相悦互生爱慕之心,但她并未告诉秦天自己已是权贵之妻,第一空间优越的生活和享受战胜了她对奋斗爱情的向往。秦天的心中虚幻的爱情已经萌芽,而依言心中虽有交往的念头但也只能停留在“第三者”地下恋情的伦理困境,两人最终还是不能修成正果,这样的爱情是无法维持太久的。也许后来不管是秦天自己揭开了事实还是依言的丈夫发现了“奸情”,这种超越爱情伦理的虚幻情感也会破灭走向悲剧。而“折叠”体制和社会结构的断层正是导致这出爱情悲剧的根本原因,即使像秦天这样的人努力又充满志气,但是先天阶层和身份的差异冥冥之中早已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三)第三空间的老葛。五十多岁的老葛虽是身处第一空间的领导人物,但他却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从第三空间爬上来的精英,所以他能在看到老刀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来自第三空间的穿越者,不仅没有让老刀受到惩罚而帮助其脱身,除了出于对其相同出身的理解和同情外,也有想借助老刀给第三空间双亲送上药物的私心。老葛在第一空间孤身一人享受着优越生活环境的同时也承受着空间隔离的痛苦,他时常会思念生活在第三空间的双亲。空间折叠带来的隔离制度从空间上隔断了老葛的亲情,只能借助老刀的偶然“拜访”尽尽孝心,形成了一种“子欲养而亲远离”的状态,这种无奈也是老葛身上的一大悲剧色彩。
在小说的最后,老刀回到了第三空间自己的家中,纵然感慨万千,然而一句“他看看时间,该去上班了。”将人从之前梦幻般的冒险中扯回到现实,不论是带着无奈或是希望,生活还是得继续。“在《北京折叠》里,梦想照不进现实;在《北京折叠》外,现实与梦想纵横交错。”[4]
这部映射现实的科幻作品直接指出了目前当今世界社会日益严重的阶层固化的现实,反思了各种当今和未来可能存在的生存问题、教育问题、爱情问题、养老问题,这些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在今天已经严重。其悲观化的叙事对科技与未来的不信任,其现实关于贫富不均的指涉,都赋予这部科幻小说足够的思想深度,也体现出了对社会、对科学的深刻揭露和启发,《北京折叠》获得2016年雨果奖应是当之无愧的。而关于小说中描绘出的未来,我们也只能像郝景芳在获奖感言中所说的一样,“我个人不希望我的小说成真,我真诚地希望未来会更加光明。”[5]但是未来现实会怎样发展,仍然需要我们去深思。
[参考文献]:
[1]马予华.《北京折叠》:中国化科幻的叙事与现实[J].出版广角,2016(09).
[2]郝景芳.孤独深处[M].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1-40.
[3]任冬梅.从科幻现实主义角度解读《北京折叠》[J].南方文坛,2016(06).
[4]张越.折叠的北京,撕裂的社会,一点也不科幻——读《北京折叠》有感[N].中关村,2016(10).
[5]凤凰文化.郝景芳获奖感言:真的不希望《北京折叠》成为未来[EB/OL].2016-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