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迷失
——浅析《挪威的森林》中的青春
摘要:《挪威的森林》作为村上春树爱情小说的杰出代表作,凭借着细腻的描写和意味深长的语言为我们刻画出当时日本年轻一代的社会现状,凸显出年轻一代在经历青春时所表现出的孤独与迷失。
关键词:《挪威的森林》;青春;孤独;迷失;忧伤;性爱
在写《挪威的森林》之前,村上春树已经发表了四部作品。前三部作品《且听风吟》、《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一同被称为“青春三部曲”,虽是以青春为题材所作的作品,但村上春树在这三部小说中更多的表达并非青春本身,而是借青春展开的故事来反映一些政治大背景,颇有些批判小说的味道。而在创作《挪威的森林》之前,村上春树就曾提到,他想要写一部彻彻底底的青春小说,是区别于以往任何的青春小说的作品。村上春树写《挪威的森林》时将近40岁,他说:“想把青春的记忆延长的时候,就想写青春小说。”村上的目标是“很轻松的小说,二三百页纸,漂亮的,留在记忆中那种漂亮的小说”,甚至是“一本把全国女孩的眼泪都逼出来的小说”。带着这样的目的,村上春树在海外旅居的途中将心中的故事化作文字记录在纸上,汇成了《挪威的森林》这部当代经典爱情小说。《挪威的森林》自1987年在日本问世以来,在日本已销出1500余万册(2011年统计),平均每6-7个日本人就有一人有这本书,是日本销售总量最大的书籍。美国华人学者李欧梵教授在他的散文集《世纪末的反思》将《挪威的森林》列为20世纪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十部文学译著之一。
这是一部动人心弦的、平缓舒雅的、略带感伤的、百分之百的恋爱小说。小说主人公渡边以第一人称展开他同两个女孩间的爱情纠葛。渡边的第一个恋人直子原是他高中要好同学木月的女友,后来木月自杀了。一年后渡边同直子不期而遇并开始交往。此时的直子已变得娴静腼腆,美丽晶莹的眸子里不时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翳。两人只是日复一日地在落叶飘零的东京街头漫无目标地或前或后或并肩行走不止。直子20岁生日的晚上两人发生了性关系,不料第二天直子便不知去向。几个月后直子来信说她住进一家远在深山里的精神疗养院。渡边前去探望时发现直子开始带有成熟女性的丰腴与娇美。晚间两人虽同处一室,但渡边约束了自己,分手前表示永远等待直子。返校不久,由于一次偶然相遇,渡边开始与低年级的绿子交往。绿子同内向的直子截然相反,“简直就像迎着春天的晨光蹦跳到世界上来的一头小鹿”。这期间,渡边内心十分苦闷彷徨。一方面念念不忘直子缠绵的病情与柔情,一方面又难以抗拒绿子大胆的表白和迷人的活力。不久传来直子自杀的噩耗,渡边失魂落魄地四处徒步旅行。最后,在直子同房病友玲子的鼓励下,开始摸索此后的人生。这部以爱情为主题的青春小说,借主人公渡边和绿子直子之间展开的恋爱故事,揭示出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生活在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社会中的日本青年内心的孤独,迷失,无措与忧伤。在这样的背景下,就不由得为全书奠定了一种孤独忧伤的基调。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并非只是寥寥几个都市青年的悲剧,它带着强烈的时代烙印,有着深刻的现实性。小说人物在社会大背景下对现实的奋力挣脱,对死亡的解读和对希望的憧憬则勾起了读者无限的共鸣,读村上的作品很多时候就仿佛在读自己,读者总能从字里行间找到自我的影子。
孤独,作为小说特有的基调之一,为我们展示了深受孤独困扰的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物。渡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有着普通的家庭,过着普通又平凡的大学生活,甚至连长相都属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类人。在他的身上很难察觉出活力,更是丝毫感觉不到他所生活的地方是国际大都会日本东京。他的身边一切都是静悄悄,冷冰冰的,一切都是毫无生机的。因为什么,因为孤独。孤独促使他纵使抑郁烦闷也难以迈出走向外界的那一步。在宿舍,除了同在某些方面趣味相投的永泽和曾同为室友的敢死队有交流和接触,其他大部分待在寝室的时间里渡边都会选择一个人默默的坐着,听着歌,喝点酒,兴起时自慰一下。这便是他大学生活的常态。而作为完美学长的永泽,同样也深受孤独的困扰,纵使他潇洒英俊,性情真实,胆气十足,为梦想努力上进,毫不妥协,拥有完美的女朋友初美,有着十足的魅力,是众多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同时更是大多数男孩心目中的青春偶像,但在他内心深处,是尚未同外界达成联系的。他把自己包装成完美形象,而后却始终在自己同外界之间架起一道厚厚的墙,即使是身为女朋友的初美也从未真正的了解到永泽。与此同时,永泽极少关注女友初美的感受,睡过70几个女孩,女友要离开也随她便。他交往女孩,表面上可以概括为满足自己的性欲。可实际上,这些只是永泽自己孤独的伪装。说到底,他不敢爱,是因为怕暴露自己的弱点在他人面前。不信任他人,害怕显示真正的自己在外人面前,成为了永泽孤独的外在表现。渡边评价永泽“是个既具有令人赞叹的高贵精神,又是个无可救药的世间俗物”,二人之所以会关系友好,能够一同吃饭(永泽曾说过只有他欣赏的人才能同他一起),一起去酒吧,一起去寻找一夜情,正是因为渡边和永泽都是只关心自己且不在乎旁人眼光的人。两个同样孤独且外显特征一样的人短暂的抱团取暖,为自己黯淡无光,没有目标没有希望的生活增添一丝生气。但终究二人还是未来得及彼此深入了解便分道扬镳。
自杀这种行为在村上春树的小说里很常见,《寻羊冒险记》中的鼠,《舞!舞!舞!》中的午反田,《品川猴》中的松中优子,但没有一部小说像《挪威的森林》那样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小说里有多人自杀,直子、木月、直子的姐姐、初美,他们自杀时都是正值青春年华,木月和直子的姐姐死时都是十七岁,直子是二十一岁,初美也是在结婚之后没多久就自杀的。“高明的悲剧性描写并不仅仅是一个‘死’字,而是一种透入骨髓、挥之不去的长悲”。村上春树写的死亡不是大悲而是一种长悲,具有回味性,令人在回味中不断感受到逝者无限的凄凉、悲怆与绝望。提到小说中的自杀人士,究其症结,正是对自我的不断否定,难于迈出改变的关键一步和对生活的无限迷失造成的。在小说中首先自杀的是木月,作为渡边的挚友,直子的青梅竹马兼爱人,他没有任何预兆的自杀于十七岁那年。不过在第六章渡边和直子的对话中还是能够找出木月自杀的动机,直子提到木月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他总是想改变自己、提高自己、却总是不能如愿,又是着急又是伤心”,或许正是因为内心脆弱,木月难以忍受随着成长带来的苦痛,他迫切地想要适应社会的变化,但结果总是不如人意。因而在难以看到尽头的迷失与痛苦中,木月选择了自杀来抵抗现实的变化。我想木月一定是孤独痛苦而又迷失绝望的,他拥有爱他如爱自己的直子,却最终还是选择舍弃爱情放弃生命。直子则可以说是步了木月的后尘。自直子与渡边再次相遇以来,笼罩在直子周围的就是一股压抑孤独,迷失又绝望的气场。虽然渡边不断在尝试从深渊中将直子拉回,但终究直子还是选择走向了木月。直子性格安静温柔,容貌娇美,本应无忧无虑的,快乐的生活下去,但姐姐的死成为了决定直子命运的转折点。直子的姐姐从小活泼热情,成绩良好,是直子一家人的骄傲。但姐姐每次伤心时,不会告诉任何人,独自待在房间里,连续如此几天后,活泼的姐姐又重现了。姐姐之于直子,是一个引导她适应现实生活的人。可是,姐姐17岁时,莫名地上吊自杀了。当直子看到死去的姐姐时,她的反映是:“本来我的意识要赶快下去,身体却要擅自把姐姐的身体从绳子上解下。当然,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办到的,于是呆愣了五六分钟,处于虚脱状态,什么都不明白了,就像体内什么东西僵死了似的。我在那里一动没动,直到母亲来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还没动,和姐姐一起,在那又暗又冷的地方……”。当我们失去亲人时,为了表达对他们的内心忠诚,会重复他们的困难。当直子的姐姐17岁自杀时,直子会不自觉地认为:姐姐已经死了,我不要幸福的活着。这样的潜意识深深地刻印在直子的身心中。木月和姐姐都自杀了,娴静的直子不知道如何活下去。她在疗养院里,情绪的起伏不定,对生命的绝望,对现实生活的恐惧和对木月深深的爱,让她最后自杀了。
在《挪威的森林》里,每个人都孤独得要命,一方面渴望摆脱孤独,渴望理解和爱,一方面又孤立自己,看似轻松地享受着孤独。村上春树用人际关系的简单性表现着现实世界的冷漠性。没有朋友会孤独,没有恋人也会孤独,然而有了朋友、恋人就不孤独了吗?渡边喜欢两个女孩,可以说有两个女朋友,还有木月、永泽、敢死队、伊东等朋友,然而他无时无刻不在孤独着,可以说他和谁都没有深交,他已习惯了不理解别人也不让别人理解自己。渡边这种自闭的生活态度曾被绿子一针见血的指出:“peoplearestrangewhenyouareastranger”。只是渡边不愿面对,他自我陶醉于一个人喝酒、看小说、熨衣服、听音乐,给人一种潇洒地把玩孤独的感觉,看似孤傲,其实那表面下的痛苦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绿子是小说中仅有的一个显得乐观开朗、活泼向上的人物形象,她给渡边带来了少有的快乐元素,用文中的话来形容就是“全身迸发出无限的活力和蓬勃生机,简直就像刚刚迎着春光蹦跳到世界上来的一只小动物。眸子宛如独立的生命体那样快活地转动不已,或笑或恼,或惊讶或气馁”。纵使自己出身平凡,经历自幼丧母,在贫富差距悬殊的学校上学受人欺负,接着父亲又患和母亲一样的病去世,绿子依旧保持着那份乐观开朗。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但是深读文本,我们会发现绿子也是孤独的,父亲死后,绿子发出了一声叹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无论多么人情练达,无论表现得多么坚强,都无法摆脱孤独的气息,绿子对渡边说过“可我觉得孤单,孤单得要命”。实际上是孤独,孤独得要命。孤独,迷失,忧伤就这样构成了村上《挪威的森林》中青年人的共同特征。
《挪威的森林》之前的《且听风吟》、《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和《世界尽头与残酷仙境》中几乎没有性描写,而《挪》陡然出现这么多,确是让读者困惑了一把。这同村上的心情变化有之间关系。他在前引《创作谈》写道:“写《挪》时我想做的事有三件。第一是用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文体写,第二是就性和死一吐为快,第三是消除《且听风吟》那部小说含有的类似处女作性质的羞涩那样的东西,而正面推出“反羞涩”。就这三点进一步详细说明是非常困难的,作为我只能说作为心情是这样的。”[1]而针对日本有人说《挪》色情,村上在接受采访时反唇相讥,说性场面根本就性感,“居然还有人说是色情”。他接着说:“我是想把它写得纯净写的。生殖器也好性行为也好,越是如实地写就越是没有腥味。我是以这个想法写的,但不少意见认为并非如此,说是色情,说现代年轻人难道是那样的不成?可若是连那个都算是色情,我倒是想问那些人到底过的是怎样的性生活。”[2]村上春树借助这种没有腥味的性描写来写都市人的无奈、空虚和孤独。在这里“性既是虚无生活的一种注脚,也是无可无不可的生活救生圈”。通过性来解救陷入精神困境中的人们,而不是爱情,这难道不是现代人生存的悲剧吗?
村上在《挪威的森林》中向我们展示了那个时代在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失衡的大背景下,活在其中的年轻一代陷入的孤独、虚无、迷失、绝望的境地。他通过年轻人在社会压力下无法摆脱的生存痛苦,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强调了他在以后书中不断反复强调的主题:生命的悲哀与无力感。让想死的人死去,想活的人活下来,他真正要表达的是一种价值观:人应该听从内心的意愿去过活一生。
参考文献:[1]《村上春树全作品1978—1989•创作谈》,讲谈社1991年3月版)
[2]村上春树《我这十年》访谈
周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