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热线:028-8556-4969
语言:中文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作品交易> 文字作品> 其他>

森林

作者:田璐璐
主要内容     

森林

你终究还是来了,听我讲个故事吧。

你看我们所在的这座森林。很多人觉得它神秘,美丽,那是因为大多数拥有神秘感的事物都是奇幻而美丽的。很多年前,我跟随一群人进入这里,也曾天真地抱有幻想,直到后来在希望中缓慢走向绝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加入这支庞大的队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但是如果一切能回到原点,如果能给我一个自主选择的机会,我宁愿孤守南山,老死田间,也断然不会踏入这森林半步。

我们的人有很多,在接到无声的下令后便蝗虫般涌入这里,可森林还是大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各种各样的树木高达百米,粗壮遒劲的树根盘旋交错暴露于地表,像极了大地狰狞的青筋。高耸入云的大树与低矮繁茂的灌木丛绵延数千里,覆盖了整整十八座山头,而这些也只不过是庞大森林的一角。

我很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进入这座森林是在一个秋天。临行前,村落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高声吟诵着那句著名的诗送我们离去,他说:“谁校对时间,谁就会突然老去。”所以我们没了时间的概念,只能靠光线的变化来分辨白天与黑夜。可是不论清晨或是黑夜,雾霭都那般浓重,层层迷雾剥夺了视线,茫然四顾时只能烦闷地叹息,我紧紧地跟住队伍,生怕一不留神便会走散。我们穿行在林间,脚下绵软的枯叶窸窣作响,雾里夹杂着腥气和林间的木香,我额前的发被水汽打湿,冰冷潮湿地粘在皮肤上,好像要把我体内的温度源源不断地吸走。我只好自我催眠:没有关系,我是一头穿行在林间的鹿。

寒风吹落枝头的残叶,凄凄怨怨跌在地上,年深日久便烂在了泥土里,并和它融为一体,马上又会有新的叶子来重复上一篇的命运轮回,动物也是这样。我们以为森林里弥漫着的是雾霭的味道,其实腐烂的气息。可惜当时年纪小,并未从这诡异的种种里看出端倪,只是浪漫地觉得,地上铺满的层层落叶像极了厚实的地毯,更像山神绚丽的嫁衣。

后来,当我孤身一人在这深夜林中奔跑、漫无目的地徘徊时,才想要狠狠嘲讽当初单纯的自己。只不过,那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我们迅速翻越了六座山,在这森林中,狂风暴雨是最可怖的,只要经历过一次,这一生便难以忘怀。所以我狂热地渴望着阳光。当厚重的晨雾渐渐散去,眼前森林的色彩变得温和许多,茂密的枝叶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植物肥大的叶子不时会阻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就像一群土拨鼠在叶子下穿梭。阳光极其勉强地透过这屏障间的罅隙,在地上映出一块块小小的光斑,我们经过的地方,脚步激起细小的尘埃,它们金光闪闪地在空气中打着旋儿。那时正是爱做梦的年纪,我爱拨开覆盖在地表上一层又一层枯枝败叶,直到看见松软的红棕色土壤,然后蹲下来看地上时光的痕迹,细细碎碎,歪歪扭扭,像排着队的蚂蚁经过留下的脚印。同行的一个姑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的确是时光经过的痕迹。

这期间,前方领队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人不甘在队伍里醉生梦死,于是飞奔到队伍前面,把大家越甩越远,最终不知所踪;有人筋疲力竭地喘着粗气,与队伍越落越远,最终失去踪影。前面等待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这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们只能不停地向前,去探寻问题的真正答案。

所谓“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在翻越第十二座山的时候,磨难终于降临。在第十二座山与第十三座山之间是悬崖,从高处看就像天神用斧子狠狠劈了一道。两山之间宽约四米,队伍里几个胆大的扒着岩石探头张望,悬崖下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也就是说只有跨过这四米,我们才能继续走下去。于是大家纷纷在悬崖边做起了热身活动,既然无法躲过,就只能迎面而上,无论结果如何,只能放手一搏。有人认认真真地做着准备活动,舒展着筋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有人自诩不凡,不屑于做任何准备活动,躲到一边打起盹。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哨响,睡觉的也不睡了,准备的也不准备了,所有人迅速排成了一列,队伍前面的人开始助跑,加速,然后奋力一跃。有些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对面,瘫软在地上半天没能缓过神来,只能悲喜交加地望着还在那边的人。而有些人显然没那么幸运,他们狠狠地撞到了对面的岩壁上,没有人拉他们一把,所以他们只能撕心裂肺地哭号,跌入深渊。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体僵硬,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空白。我想大喊什么,却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堵得我快要窒息了。不知何时,我竟然已经站在了那条小小的,用树枝临时拼摆的起跑线上。我只能麻木地模仿着别人的动作,助跑,加速,然后……

“不!”我终于喊了出来,可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奋力一跃。

在空中停留的那半秒,原本几乎停滞的大脑竟飞速运转,我想了很多:如果自己没能跳过去该怎么办?深渊下面究竟是什么?迎接我的会是死亡吗?如果是死亡,那我是不是可以获得安宁,从此不再疲于奔命了?

或许是上帝不允许我做个懦夫,又或许是命中注定我不得不继续翻越大山。总之,命运眷顾了我,让我平安到达了对面。在接触到第十三座山坚实地面的那一瞬,我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虔诚地吻过悬岩边上那朵妖艳明丽的野花——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我口袋里一直装着一块琥珀,由于落地时的冲击力致使它不慎跌落悬崖,在回过神之后,我忙趴在悬崖边上探头急切地扫视,可是下面一片黑暗,哪里还有它的影子。那块琥珀是在翻越第八座山时,队伍里同行的人送给我的,它晶莹透亮,手感温润,因为是一份心意,所以一直被我视若珍宝。而现在我却将它永久的遗失了。我沮丧地爬起来,抬起眸,正对上琥珀原主人清冷的目光,我想做一番解释,可也只是张了张嘴,苦涩无奈地笑笑,并没有开口。也许,掉入深渊对那块琥珀来讲,已是最好的归宿。

就在这时,队伍里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跳过来,他们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头,凄凄惨惨地呼唤着这边的人。我环视了一下队伍,人已经少了五分之二,他们都跌入了悬崖,没能逃过这场劫难。我突然觉得心里累极了,脚步虚浮,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消失掉了。第十三座山上的人们凝视着第十二座山上的人们,双方都没有开口。终于,第十二座山上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一阵助跑,吼叫着近乎疯狂地向悬崖冲去,他猛地一跃,在离第十座山只差一点点的位置,撞在了凸起的岩石上,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乱石和杂草。他闷哼了一声,笔直地坠落下去,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像流星一般永远地陨落了。第十二座山的人们呆立片刻,纷纷朝后退去:“不,不!会掉下去的!”一时间,叫喊声、哭声、干嚎声、咒骂声充斥了整座森林。他们潮水般向后退去,他们是想原路返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暮色昏沉,他们身后涌上来的羊毛般浓重的大雾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将他们全部吞没。

我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我想要喊出他们的名字,我觉得我要放声痛哭了。结果只是发出了几个干瘪晦涩的音调,泪水静静地流淌下来,眼泪太苦太咸,腌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队伍里有人说:“走吧,来不及了。”我撩起破碎的衣角擦掉眼泪,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上队伍,脑子里浑浑噩噩,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我的脑袋里传来金属嗡嗡震颤的杂音,几个熟悉的声音虚无缥缈,“冲到队伍前面去,千万别掉队”“前面的路还很长,你不能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上”“你必须向前跑,才能保住你自己”……我在恍恍惚惚中加快了脚步,可是我却又听见那声音说:“不行!还是太慢,再快些,应该再快些!”我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冲到了队伍的前面,可我看不清楚前方的人和路,只觉得人影绰绰,虚无缥缈。是少女在歌唱吗?是野狼在长嗥吗?是谁和谁正说着悄悄话?是谁在喊着我的名字……

撕开浓雾,我拼命奔跑,不敢向后看,不敢稍作停顿。雾水打湿了裤脚,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牙齿在不停地打颤,任我如何咬紧牙关都无济于事。我剧烈地呼吸,浓稠的雾气涌进肺里,挤压着五脏六腑,吞噬着残存的理智,思绪是乱的,胸腔疼得几乎要炸裂,喉咙里涌出血的甜腥气。树枝和锯齿般的草叶划伤了我的脸颊,我的感觉已经麻木,感官也已经封闭,像行尸走肉一样,我感觉不到任何外在的疼痛了。

月光像牛奶一般倾倒下来,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承接那月光,贪婪地吞食掉它。森林的黑夜到来了。

突然,一块凸出地表的树根绊倒了我,我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撞在其他凸起的树根上。这些经历了百年时光浸染的树根可真硬啊。我瘫倒在地上,耳朵里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地叫嚣,又好像有成千上百的人在我耳边狂笑。我在失去知觉前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队伍从我身边经过,又离我远去的背影,是我的幻觉吗,我怎么听到了某个人一声轻轻的叹息。

抬起头是不可能的了,连睁开眼睛都感到天旋地转,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世界被氤氲成一片鲜红,血腥味在水汽中被慢慢放大。我知道用不了多久,野兽就会顺着这股气味找来,可我现在连动一下胳膊都十分困难。明明已经大祸临头,我却快活地想要大笑。终于要结束了,这噩梦般的一切。

当我恢复知觉再度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只有月光代替日光在林间跳跃,一层雾气掠过我的鼻尖在林间缓缓流淌。我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与干涸的血痕交融,我疼得皱着眉头,嘴角却是奇异般上扬。

我听见你问我:“你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笑?”

“我迷路了,却看见了归宿。”我这样回答你。

故事讲完了,死神啊,你可以带我离开了。

原创不易,您可选择 , 鼓励原创呦!

联系我们
地址:四川省成都市武侯区浆洗街27号天亿大厦A座1107室
电话:028-8556-4969
邮箱:xzb@goldcopyright.com 联系我们
扫一扫
登录移动端
如您有以下需求请勾选或填写相关信息,我们将尽快与您联系
1.有意购买本作品并询价
2.单次使用本作品并询价、授权
3.委托本作品的作者定制业务并询价
4.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