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先勇先生以此书,温暖了那些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归一的孩子们。书中的主角是那一群流连于荷花池畔的鸟儿们,他们对于张扬不羁,但是却对于爱、自由和安全感有一种莫名的追求,他们都是一群被原生家庭所抛弃的孩子,却一群陌生人的组合中,寻求到了短暂的快乐。从“桃源春”到“公园”,再到“安乐乡”都是他们对于归属感和安全感的追求。这些“鸟儿们”身上有着太多重合性,但是在作者笔下,他们又是相互独立的。美好的故事总是千篇一律的,但“鸟儿们”的悲剧却悲得光怪陆离。
关键词:孽子、人物、重合与分离
故事的一开头就以有激烈矛盾冲突的一幅画面将我的目光牢牢吸引住了,主人公李青给我的初印象是——狼狈,他的狼狈中有一种不为旁人所知的迷茫,虽然他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也知道这不会被他的父亲所接受。初见他时,他是一种逃离的姿态,狼狈地可笑,而他身后的父亲正瞪着一双怒极的双眼,以一种索命的姿态追赶着他的儿子:“他那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他那管从前在大陆当团长用的自卫枪。他那一头白发,根根倒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射着怒火。”那个应该成为他的骄傲,而此时却不为他所容忍的儿子。
李青的父亲是军人,傅老爷子也是,但他们的社会地位明显不同;他们对于儿子的期望都极高,李青的父亲希望儿子能替自己完成军人梦,而傅老爷子的儿子也是傅老爷子的骄傲。李青和傅老爷子的儿子的性取向都不被他们的父亲所接受。两位父亲都在失去儿子之后,好像瞬间苍老。当你尝试从自己的事情中抽身,回头看看父母时,才会发现时间的存在和流逝,然后发现他们的苍老以及你的无能为力。就像李青在与父亲争执后的几个月重新回到家时,好像就能感受到父亲的气息,回想起父亲追赶他时的力不从心,那时的李青心中对于父亲的原有的怨也单方面地宣告不存在,虽然书中父亲在李青要走的时候都没有出现,但是我能猜测他的心中对于儿子的感情肯定有思念。傅老爷子在失去儿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闭门谢客,他一定是埋怨自己的吧,他把对于儿子的思念寄托在那些孤儿身上,把对儿子的愧疚寄托在公园里那一群命途多舛的“鸟儿”们身上,他是在赎罪吗?我尚未为人父母,也无法对老爷子感同身受,但是我想他一定很思念他的儿子吧,那个令他骄傲的青年军人。就算他喜欢男人,曾经让他功勋卓著的父亲蒙羞,就算这样老爷子也会很思念他的吧。
但是他们的结局却是不同的,傅少将军从高处跌落,无人理解,最终郁卒,而老爷子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儿子,就在他生日这一天,收到的生日礼物是儿子的死讯,吞枪自杀。自此,老爷子从未主动过过生日。傅家家父子的故事已尘埃落定,而李青和他父亲的故事却还在继续,李青在故事的结尾说,他会回家一次,为了故去弟娃也好,为了渐渐老去的父亲也好,尽管那里已经千疮百孔,可是父亲还在,家就还在。
但是对于“孽子”这一形象的塑造上,却有不同的声音:“作者白先勇似乎缺乏想象力,几位孽子的身世类似,甚至连父亲的形象存在着巨大的相似点,情节上出现了单调的重复。”如龙应台所言“有一定的模式可循”。这让我不禁联想到了白先勇的原生家庭,“从这些军官父亲身上我们多多少少能够看到其父白崇禧的影子,他们都是威严(正派(传统,视荣誉为生命,律己甚严,要求甚高的古板军人,李青的父亲是国民党川军的一个下等退役军官,龙子的父亲是位军界大员,被称为“老爷子”的傅崇山也曾是高级将领’把以上的性格及身份特征加以整合,出现在读者面前的完全就是其父白崇禧的翻版。”
书中已经故去的“野凤凰”阿凤和龙子的悲剧是通过郭公公的回忆引出来的,阿凤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不羁、自由、但是不失真性情,他天赋异禀,在世人看来却是忽冷忽热、喜怒无常。这个人物简直就是一个极端,从来不屑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世人看来,他有一个“无缘无故哭泣的怪毛病”甚至哭到全身痉挛也不停下来,哭得直到自己心中舒坦。他从小就是一个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相比于普通人,他是一个更加遵循本心走的人。如果说一个人的社会化程度越高,他能听到的自己内心的声音就越少,那么阿凤显然是一个社会化程度极低的人,或者说他是打从心底就抵触排斥社会化。阿凤不愿被束缚,而阿青却在寻求一种安全感,以及和公园里的那群鸟儿一样都在寻找的归属感。但是他们都会因为种种原因,在关键时候放弃,好像他们是一群被诅咒的人,永远无法得到幸福。其实他们都是被自己成长过程中的阴暗面所束缚,向往幸福,追求快乐,却在这些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要逃脱。当近乎被龙子的爱恋灼伤的时候,阿凤对郭公公说:“郭公公,你记得吗?我十五岁那年在公园里出道,头一次和别人睡觉,就染上了一身的毒,还是你带我到市立医院去打盘尼西林的。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他说的是不是疯话?我说:这世不行了,等我来世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再来报答你吧。郭公公,我又要溜掉了,飞走了,开始逃亡了。”而在俞先生触碰阿青的那一瞬间,那些过去屈辱肮脏的回忆想潮水一般涌现在阿青眼前。俞先生可能是他遇到的人里,“最正派、最可亲、最谈得来的了”。但是阿青却在再他触碰自己的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羞耻”,“好像自己身上长满了疮疥,生怕别人碰到似的。”这些鸟儿,都是一边渴望,然后一边害怕。
其实很多同性恋最大的阻力并不在于社会,而在于他们的家人,最亲近的人的态度往往会左右他们的选择。但如果换一个立场思考,他们的家人是真的反感他们吗?其实大多数并不是反感,而是心疼和担忧,那些并未阻碍得了他们的因素往往会成为家人最最担心的问题。我相信,他们向家里人表明性取向的那一天晚上,不管家人们当时是什么反应,那一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父母会比他们想得多得多,但内容绝对都是关于你的,想他们的未来、想如何度过没有父母保护的日子、想他们能否找到一个知心的人相伴一生,以及想他们......相比起他们的开心或者委屈,父母内心的情绪会更加复杂。
如果要问书里有没有哪位人物,有先生的影子,我想应该是傅老爷子吧,尽管他们的身影不能完全重合。我想,先生一定能懂得的,也感谢白先勇先生为那些迷茫不知归途的孩子提供一方这样的空间,在这里他们不会再是一个人,只要看着这本书,心中就不会迷茫: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的鸟儿,飞吧,越高越远越好,终是要归巢的。有一巢可依,便是最好。我始终忘不了先生的《孽子》出版后关于社会反响的一则新闻:有一对父母在电话中哭着对他们的孩子说对不起。我不知道看到这个的那一瞬间我内心的情绪是什么,太复杂了,曾经一个人的苦涩和心酸、一种被理解的释然、当然还有心疼......心疼这一对父母,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可能会想到自己孩子性取向为自己带来的面子上的困扰,但是他们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每天要为生活而奔波,也会渐渐感到年龄给他们身体所造成的负担,还要担心自己无法陪伴自己的孩子走得更远,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性取向被社会所不容纳,自己该如何保护他,甚至想到自己死后......同时也心疼他们的孩子,他们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恰好,这个人与自己是同性而已。我无法解释那种在某些同性之间最原始的冲动,但是我却能理解,同性相爱和异性相爱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爱彼此的身体和灵魂,因为久处不厌的爱情并不只有异性之间才会产生。
我们尊重爱情,也向往快乐,家人和爱人都会是我们快乐的来源,缺一不可。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可以用我的方式坚持,我爱我的家人,也绝对不能放弃我的爱情。异性也好,同性也好,这世上的所有鸟儿本就同病相怜。鸟儿们的寿命本就极短,所以飞吧、飞吧,只要记得回家的路就好。
(参考文献:白先勇《孽子》中的孽子形象分析——张竞,梁利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