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音弹词与明清妇女

生在吴地，长在吴地，作为与江南民众休闲生活联系最密切的俗文学种类，说唱艺术门类，清代弹词自然有着鲜明的地域特征，即江南文化特色。江南人听书、看戏、喝茶、聊天已经成为生活的必要精神消费。弹词就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中成长起来的一种独特的江南说唱文艺。小时候陪爷爷奶奶听过《珍珠塔》，心中便种下了吴音弹词的根。初读郑振铎老师的作品《中国俗文学史》，便被第十二章的弹词所吸引了。

明清时期的吴音弹词与其他时代的作品不同。明清弹词在吴地广泛传唱，吸引了广大妇女听众。这可以说是一种针对妇女的文学。吴地妇女对弹词的喜爱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弹词的发展。同时，弹词又在一次一次的发展中，不仅使吴地妇女成为弹词的主要欣赏者，亦使吴地妇女参与到弹词的演出中，更有众多妇女开始进行了弹词的创作，吐露自己的心声，表达自己的意愿。因此，弹词与吴地妇女的文化生活有着不解之缘。

正如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中提到的那样，女作家们的弹词，其情调和其他的弹词有很不相同的地方。由于当时妇女与男子社会地位的差别，导致妇女作家表现出来的作品主旨与男子作家的不一致。女作家们的作品脱离不了闺阁气，她们较男人们写得细腻，小心，干净，绝对没有像《倭袍传》、《三笑姻缘》等不洁的笔墨①。她们进行创作，主要是个人内心世界的表露与自我排遣，是个人文才辞藻的显示与自我体现。谭正璧曾评价道:“历来女性的成功的作品，只有弹词。诗，词，曲，小说的世界，总为男性占先，独有弹词，几部著名的伟大的弹词，像《天雨花》、《笔生花》、《再生缘》，那一部不出于女性之手？”陈寅恪也认为《再生缘》是弹词中的第一部分，甚而至于可与希腊、印度的著名史诗相媲美。

完稿于顺治八年的《天雨花》中有“弹词万卷可充栋”之称，梁溪（今江苏无锡）陶贞怀作。书中弥漫着封建说教的气氛，这是明末清初社会思想变化的反映，也是自身受封建道德压迫最深的女性在文字形式上对社会观念的认同。但在强烈的封建说教氛围的笼罩下，书中还是包含了若干从女性的生活直觉出发的合理而有价值的东西。其中男性正面人物均不纳妾，全是一夫一妻，这已表达出作者男女平等的思想。并且，作者在思想观念深处揭露男性社会歧视女性的顽疾。作者也常常借弹词中人物之口抨击男权政治。男主人公左维明虽不娶妾，但他只是将妻子当做自己的附庸罢了。一次因妻子去了后花园，就认为她的行为不合礼教规范，大发雷霆，将妻子反锁于荒园之中。女儿左仪贞公然违抗父命，迎出母亲，她对父亲说的一番话更是与当时礼教格格不入：“……孩儿今日之事，实难辞责；但父亲若是锁了别人，孩儿断然不敢这么大胆。怎奈锁门的是父亲，被锁的便是母亲。儿若坐视母难，倘或被母亲责备起来，却何辞以对？！今日违逆父亲，现蒙责备，儿亦无辞。慰是非曲直，及待爹爹分剖明白了，再责仪贞，亦可使长些学问。若说以长临幼，以强为胜，则今日之事，是父强母弱。万一母强父弱，爹爹竟被锁于园中，孩儿还是开门的是，不开门的是？也须爹爹赐教一番，方知罪之所在也。”女儿一番话驳得左维明哑口无言。在那个年代，能如此尖锐地提出男权问题，可见作者超越时代的女性意识。

《天雨花》作者陶贞怀对封建王朝治国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天雨花》第一回中就为忠臣鸣不平：“历代以来，纷纷忠佞。凡为忠良者，皆被奸邪所害；虽后世有流芳遗臭之名，然在当时，实为不平。臣之愚见，欲帝遣一位星君下世为臣……做一个忠臣而兼智士，再不为奸臣所害，以为后世忠良做一个榜样，亦是快人之事。”女弹词家们虽是被男权社会排斥于政坛之外的人，但她们身居家门，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之见不亚于男子的高瞻卓识。

弹词女作者越出了封建时代女子恪守的本分，将她们独立思考中的闪光点写入弹词，使她们超越封建礼教的民主思想和正义感得以在吴地民间广泛传播。弹词的创作为中国女子文学开辟了一个崭新的天地，是妇女文学中璀璨的明珠。

注释：①：郑振铎《中国俗文化史》2010商务印书馆

参考文献：①郑振铎《中国俗文化史》2010商务印书馆

②复旦大学崔琇景《清后期女性的文学生活研究》2010

③广西师范大学李凯旋《<再生缘>系列闺阁弹词研究》2014

④苏州大学学报许周鹣《论明清弹词文化与吴地妇女》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