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
你可曾想象过,如同黑幕般死寂空旷的躯体海洋中,同往常一样地有着三三两两的残念游弋,忽而闪电大作,惨白凄烈的雷暴将暮气沉沉的深海之眼也射出高光……感知思索的乐趣并得到融会贯通的乐趣,大抵就是那海面上的闪电了。或许你可以想象,一枝累累桑椹,成熟到绛紫色,狂蜂浪蝶各显谄媚,啊,桑椹们深沉地笑起来,故意使自己丰满的躯体再下坠些,此举引得鸟雀也不甘诱惑,可是那果,偏生不肯落下一颗来,只喜欢吊啊吊啊——而这也便是思考的魅力。如同层层推进的浪潮,时涨时退,却达不到高潮迭起,这个曼妙的过程,就是思考的馈赠。
思考是爱好严苛的怪胎。它独独诞生于苦痛,当人耽于安逸快活的平庸小生活时,它鲜少露面,而当身受重创、心遭摧残之时,“思考”无法避免地出现,它变得乖巧可人,好似一只雪白的京巴犬,柔柔顺顺地将毛头搁在受伤者的膝盖,硬要给前者一番温存的慰藉。
于是,我相信不论是千百年来总被溜出来剜掉膝盖的孙膑、宫掉的太史公、瞎掉的左丘明公,他们都收到了思考之神灵派遣来的小京巴的安慰。然真相是顺境者愚,我等平凡庸常之人,生命轨迹终还是循规蹈矩一气呵成,期间或崎岖磕绊,其实不过小小困境。无人愿意舍温床取寒裘,人类双刃性的趋利在规避风险留存火种的方面大有所为,却也虚化掉先古前人的硬骨耿怀,我们在不断退化,若非强大思维能力及科技支撑,猿族崛起的幻想说不定已发生。可学文之人的臭清高就是不愿意直认自己的惰性劣性,我于是要大声抗议。想到这句话的同时,脑浆仿佛滚滚燃烧的岩浆,不断溅起的火光时不时灼烫神经元,我认为顺境中的自己也是无时无刻不求索着的,不论小到在虚拟网路和异见者低级无聊地唇枪舌剑,抑或是大到可以决定未来生命轨迹的瞬间——其实我真的只愿意抽离所有思考,使得皮囊像一个软耷拉着的皮球,瘫软在舒适的床和沙发。自带高度理性的行为——思考,毕竟不允许人主体性的放浪形骸,生活在社会丛林,不得不乖顺如羔羊,被生活驱赶向前,思考也可以做这过程中的麻药,使无数社会病患在被确诊前预知病情,不至于太悲恸。
眼见乍泄春光里白兰肥腻,耳闻秽绿池塘中蛙鸣轰轰,鼻嗅青春少艾间肉体鲜美,唇尝雪峰毛尖上淳苦清香,万事万物,一视同仁。我高速用脑思考,思考速度递增以至于细胞群间迸发火花,我看到了暮春凄惨光景中被碾作尘土的玉兰,我耳中只听闻蚊蝇悉索,我鼻尖传来的是迟暮美人的腐朽,我尝不出茶水甜苦,只因自己也在思考里慢慢老去,如同一尊静立远山的石像,无喜悲,清五欲,涤净贪嗔,只余漫天大雪把我黝黑的石头躯体覆盖。
诸行无常,诸漏皆苦;
诸法无我,涅盘寂静。
我思考,不因此文而起,亦不因此文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