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老人
——记奶奶陈顺贤
她,身材矮小,因为大量药物中激素的刺激显得臃肿,面容苍老,眼皮像是不堪重负下垂得厉害,不过依旧掩不住和善,坚定的目光。
她是地主家庭的女儿,如今是一个四世同堂家庭的主心骨。她今年70岁了。
我祖辈在马六甲做燕窝生意,在那个年代燕窝是有钱人才吃得起的补品。靠着采集洞燕然后运往新加坡等地卖,祖父积攒下一笔钱。后来,他想着落叶归根,就回到了四川潼南县,还当起了一个小地主。我父亲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他和一个女同学相恋了,后来这个女同学成了我的母亲。祖父一直想把心里满意的对象硬塞给父亲,父亲不妥协,就私下带着我母亲登记结婚了。父亲被赶出家门了,虽然祖父说的只是气话,但是父亲还是带着母亲走了,去到了另一个乡镇。
第二年,母亲生下了我。那个年代教书先生的日子也不好过,父亲又很文弱,我们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我有一次问父亲为什么要离开家,离开那么好的家庭环境。父亲对我说:“贤儿啊,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任何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凡事要靠自己,一辈子是靠不到家里的。”当时我还不能理解,慢慢的我也就懂了。
虽然我们家算是书香门第,但是我就是没有心思学习,勉强读完了三年级。每天上完学,我就背着小背篓去割猪草,然后回来做饭。我还经常逃学,和几个同学一起抓螃蟹,抓蚂蚱,烤着吃,被父亲逮着了,追着我在田埂上跑。我还拿父亲的话反驳他,不是说不要违心吗,怎么到我这儿就不对了?气得父亲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在我3岁的时候,祖父接我们回家了,又赶上了斗地主。那些人不光打人,进屋就抢,看到什么就抢什么,说这些东西是日本人帮着地主从农民手里抢走的,现在要拿回来。我问父亲:“地主都是什么样的,真有那么坏呀?”父亲说也不都是,还有好些农民。那场面真的有点可怕,我们家自然也没逃脱。当姑娘的时候,我加入了公社,靠挣工分计件领粮食。我性子急,做事情利索,每次挣的工分都是最多的,公社里的人都夸我。
1970年二月初六,这一天我认识了我家老头子。我路过村上办事处,看到他正在认真的写些什么东西,时不时抬起头,俊朗英气。当下我就被吸引了,但是又没有勇气上前。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他过兵,还是个炊事员,我们见了面,决定相处。每天他都骑自行车带我去公社干活,没事的时候我们就到处转悠。那个时候,还不流行现在年轻人挂在嘴边的浪漫,但是在我眼里,他是个顶浪漫的人。有一天,我正在田里插秧,他突然跑到田埂上,冲着我大声吼:“陈顺贤,爱,爱隔壁有”。田里的女同志都笑个不停,弄得我害羞得不行,还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也是后来他打趣我的时候提起,原来是邻居牛二娃教他说“我爱你”的英文,结果他看到我一慌,就说成了“爱隔壁有”。我被弄得哭笑不得,但是心里暖暖的。
他是难得的好脾气,天天乐呵乐呵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他性子温吞,而我又是个急性子,可能真的应了那句话,互补的人才能走到一起。同年年底,我们就结婚了,婚后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后来,孩子他爸去了单位伙食团上班,我们中间就隔了60多公里。不要小看60多公里,在我们那个年代,我们这种条件别说见一面,就是寄一封信都很难。他爸还是坚持每个星期给我写信,风雨无阻,到现在我还收藏着。没有男人在家,我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就靠着他爸每个月寄回来的31.5的工资过活。久了,婆家也有意见了,让我出去自立门户,分家的时候一片瓦也没有给我。当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带着孩子们出去了,可能是骨子里的那份傲气支撑着我。女人又怎么了,也能顶起一片天,我就要自己盖房子。
很快,我就被现实打倒了。他爸寄回来的80块钱不够,柴米油盐得买,请工人也是一大笔开销,孩子们还要上学。我没有文化,但是孩子要读书,要成材,才能有尊严的活着。我每天用自行车推着冰棍儿箱到乡村小学门口卖,几分钱一根的冰棍赚不了什么钱,但是孩子们都来帮我,一路围着我转。到了晚上我就到处去找工人,说定一块二一天的工钱。工人请好了,办事处又不批屋基,我哭了好几天,磨着他们好歹给我批了。
那个时候买不起木头,我就去山上砍,买不起石头,我就去大马路边上挑,总算是盖好了房子。邻里乡亲都说我家房子盖得好,还赶着请我帮忙张罗着他们盖房子的事。现在看着那个老房子破了,墙也倒了一面,好像自己孩子生病了一样。
大女儿出嫁了,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她婆家重男轻女,连我女婿都对着我刚刚出生的外孙女说:“以后长大了,认你妈妈和外婆哈”。这个时候又赶上计划生育的人来检查,她爸爸情急下把她丢到了山坡下。急得我们母女俩三魂丢了七魄,从白天找到了晚上。我掉落山沟,当时就把手臂摔断了,上天怜悯,我找到了小外孙女,送到医院急救才保住了命。我的手臂也接好了,但是也落下了疼痛的毛病。经过这个事情,亲家也吓坏了,向我保证好好疼爱我的外孙女。
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后,他们又要去沿海打工,趁着年轻要多出去闯荡。我主动提出帮他们两兄弟带孩子,当时我心里就在想,我一定是世上少有的这么开明的母亲了。
1998年春,我带着大孙女到单位找我老头子,后来,孙子,小孙女,外孙女都来我们身边。在一个60平米的租用老房子里,我们祖孙8人其乐融融,有他们的童年,还有我们二老的乐趣。虽然每到春节才能合家团圆,但是有一大群听话的孙子孙女我们很满足了。
现在,他们出嫁了,工作了,上大学了,我们也老了,留在我们身边的还有两个读初中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