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述》人物专访 我的外婆肖正蓉

40年代的生活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一样的年岁，却承担有不一样的负担与成熟。纵使是一个阳光温暖的艳阳天，这段经历听了依旧让人感到寒心。

她是我的外婆，是出生在40年代一个贫苦家庭中的长姐。

我的家境贫寒，我的父母没有文化、缺少知识。我父亲是一个手艺人，他是一个木匠；我的母亲养育了很多儿女。我父母一共生了九个小孩。在那个年代，经济相当困难的情况下，我作为家中的老大，确实是太苦、太累了。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姊妹，加上自己那个时候是年少体弱。那时我最大的烦恼就是：做不完的家务，无法具备的学习条件。每当在要读书的时候，最艰难的事情就是学费。这个学费父母是出不起的，所以经常欠学校的钱，要靠我自己去打猪草、割牛草，去捡树枝、为人家洗衣服来偿还，自己有这种负担的同时，还要天不亮就跟着母亲上山去砍柴。想到自己的童年，实在觉得太艰辛太艰辛。

没办法，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体会到“儿多母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道理。我觉得父母的艰辛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从小就发誓，在我有条件的情况下，我一定要发狠读书，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一定要当个好女儿、好姐姐。那么从小我在家庭中受的熏陶就是：无论如何我的性格不能像个娇弱的女子，而一定要像个很强势的小伙子。不管干体力或是别的什么活，我都要走在前面，我是比较好胜的。

但是带弟弟妹妹和繁重的家务劳动依旧让我经常思考我为什么要生在这个家庭？为什么我的同学，他们都是那么享福，吃得好、穿得好，但我没有这种幸福的童年。我总觉得在青春期的时候没人跟我沟通，没人跟我交流。可是我又觉得，我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我肯定要好好地活、好好的干，要好好的做人、好好的做事。慢慢地，我悟出一些道理，如果人没有知识就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

当我考上初中的时候，我是没钱交学费的。我的父母文化不高，我的母亲没读过书，我的父亲是小学文化。所以在他们劳累之中，不可能跟我讲更多的道理。但我的舅舅是有文化的人。我那天正在与我的母亲在田头打猪草，我的同学过路，给我报个好消息，说我考上了初中、榜上有名。我既高兴又很悲伤。高兴的是我终于争气考上了初中，悲哀的是我没钱交学费。这个学费从哪出呢？我就有一种放弃的心情。后来我就说我不读书了，我们这个年代正是生活紧张、自然灾害频发，国家经济负担重的时候，我认为我不读书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我自己的压力也没有这么大。但是我的舅舅说了一句话，他喊我的小名，“蓉儿呐，你不读书，人家是想考初中考不上，你考上了你为什么不读”。我说我没有钱，他说你没有钱你不能借钱吗？我说我这个条件去借钱，借了也还不起这个钱。我的舅舅说，你最好还是要读书。不说多了，就凭当时，你上了初中，一个中学生每个月定量的粮食是三十五斤，你就是为了去吃这三十多斤粮食你也应该把这个书读出来，这句话点醒了我。当时正在长身体，确实也觉得一个人肚子吃不饱，你就没法去想其他事情。首先我要解决我的温饱问题，那我就要去吃这几十斤粮食。我是个老大，如果我不起好带头作用，我不去读这个书，今后我的命运始终是改变不了的。读书，怎么读？学费，怎么挣？这是一个难题。于是我就只有割草，卖到父亲的厂里，五分钱一斤的草，我一次要隔几十斤，在当时我才十四五岁又吃不饱的情况下，我很矮小很瘦弱，我要背一大包牛草到我父亲的厂里去卖，卖的很少，哪怕几元钱，作为我来说都是一件很高兴、很愉悦的事情。卖了草，第一，劳动锻炼了自己；第二，也给家里减轻了一些经济负担；第三，我觉得人在这个社会上，只有经历了苦难，将来才会有很好的发展。所以就为了冲着吃这个粮食，我就去上了初中。

初中三年，我的成绩并不是很好，总是在刚刚及格的水平线上，当时我也很羡慕班上成绩好的同学。在当时我的认识里，不会怪自己，老会怪别人，主观上找原因，我出生在这个家庭，父母给我带来了很多不愉悦的事情，在我幼小的心灵当中，我就觉得这是天命。这个天命要怎么改变，还是一句话，要读书。特别是一个女娃娃，如果不读书，在小地方来说，你的命运始终就是早点嫁人，早点成家立业。但是我又不甘心。

所以我在64年，初中刚刚毕业的时候，这是我一大转机。我没考上高中，我既觉得高兴又觉得不高兴。不高兴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如果考上高中，我又交不起学费。家里负担重，父母火气大，我又是老大，受了很多冤枉气、冤枉打。青春期有一次，我真想离开这个世界，不想再继续下去。但是后面又想，我走了，我是老大，我的父母怎么办，我的兄弟姊妹怎么办。虽然苦了16年，但在第17年的这一年，也就是我17岁的生日，我正式参加工作，我离开我的家、离开我的父母、离开我的兄弟姊妹、离开我那片热土。不走也不行，我觉得这是对我人生的考验，我人生的一个转机，走出来也就代表我的命运会转好，不出来就是“女大当婚、男大当嫁”的命运。我的性格是比较像男娃娃的，现在叫女汉子，于是我选择了出来工作。

这年刚好邮电招生、水电招生、艺术学校招生，三个地方来招我，我选择了邮电。在我们家庭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街道办事处推荐了我。第一，我在街道办事处尽了一些义务，去做了一些好事；第二，想着我们家境困难，我又是老大，为了减轻我们家负担，街道办事处把我作为一个重点的推荐。所以我的机遇就来了。

64年，邮电从开江县招了20个人，其中有19个小伙子，只有我一个女娃娃。我感到很幸运。那天上车，就直接把我和十九个小伙子送到重庆去读书了，专业是无线电报务员。我很热爱这一份工作，我也很努力。到了重庆，我是流着眼泪过的第一个春节。因为从来没离开过家。每到春节，虽然家境苦寒，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吃着团圆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过年的时候，我在寝室门都不敢出，我一出门，看到别人都买着过年货回家，我就想到我的家乡，想到我的父母，想到我的亲人。但是我马上想，我不能这样悲伤，毕竟我出来了，况且我抱着一种志向，一定要努力、要出人头地。在我出来学习的时候，单位每个月发19块5的工资，我可以每个月给我父母减轻负担，给父母和兄弟姊妹买好吃的和穿的。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做老实人、做老实事、关心他人、学会成长的概念。出来之后我很努力、很刻苦，所以后面我们从重庆搬到四川省邮电校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在班上比较拔尖的。我从各方面都爱上了这个专业，所以我才有信心把这个专业学好。在毕业分配的时候，我被分配到了四川省邮电管理局，这是我最大的一件喜事，我父母为我高兴，我自己为自己感到自豪，我觉得我可以出来挣钱了，我可以为我的父母减轻一些负担，我可以自己在外面、在同学们当中在学校当中不断地成长。在老师眼中，我是个乖学生；在家里，我是个乖女儿；于我自己，我觉得我是一个懂事的人。

所以这么多年的成长过程中，虽然家境很贫寒，但是老天还是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我出来之后，确实是舍得吃苦。在我们那个年代，正是向雷锋学习的时候，雷锋提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在我们班上，出类拔萃；代表我们邮电校参加表演，我们也获得了荣誉。当时的荣誉是精神上的鼓励，没有物质上的奖励，就是给我们发一个笔记本，上面就是雷锋的题词。所以我觉得这17年，我没有白费光阴，父母生了我，要靠造化，也要靠自己努力，如果没有自己的刻苦努力，也没有今天。

随着我们国家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的感悟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前几十年的苦就是考验我们是否能经受住，也体现了人肯定要“先苦后甜”，如果没有苦过，现在再甜也感受不到，对我们这一代人普遍都是这样。历经了我们国家的三年自然灾害、58年大跃进、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运动，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期间我们刚刚从邮电校毕业，很多同学为此放弃工作全国串联。我的老师曾经提到过，你怎么不去串联呢，你们刚刚出来，完全可以去北上广、西安去。但是我放弃了。我的原则是，我的家境很贫寒，我不能荒废我的学业，我既然学了这个技能，我也很热爱我本职工作，那我就应该干好工作。我老师当时就说我傻，你们正是学生时代，你们都应该出去免费吃住、去串联。我说各家的情况不一样。我如果去串联，第一，我要花费钱；第二，我觉得我学的东西对不起我本人，也对不起我家庭，对不起组织也对不起社会。所以我就一直坚持我要在单位上好好工作，好好学习业务，我一定要把我的本职工作干好。这么多年在单位上，我还是做到了我自己的预想，当个好职工。不管得到了怎样的荣誉，我都觉得是培养了我，我都应该报答这个社会，感谢我的家庭，感谢我自己，在成长的道路中没有去做违背人民的事情，没有去做对不起自己父母的事情，没有去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所以说从我们这个年代来讲，经历很多，想到我们国家走过这么多年，我们也享受到现在的天伦之乐，这个年龄了，有这么好的条件。特别是像我，每一天能够到我们附近的公园，跟朋友们在一起，畅谈国家大事，我们现在国家有这个好的政策，我们要好好养老，把自己身体养好，给国家减轻负担、给后人减轻麻烦、给自己减轻痛苦。所以我也跟我的后人讲，你们现在条件好了，应该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哪怕是遇到天大的事情，第一，要学会吃苦；第二，要学会克服困难；第三，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自己，不要老是抱怨。要多从好的方面看到我们国家的发展，我们一步步走过来，经历了太多太多，感悟也太深太深。

如果没有好的社会主义，没有共产党的正确领导，我们这代人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况且我们还活的这么好。工资有、物资丰富、有儿有女、有孙子辈，我觉得应该感谢这个社会。还是社会主义好，共产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