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拉奥孔》中的诗画观
摘要:18世纪德国美学家莱辛的《拉奥孔》是西方文学史上重要的美学著作。作者莱辛在书中从比较“拉奥孔”这个题材在古希腊雕塑和诗中的不同处理方式,比较了诗与画在表现方式上的不同从而来论证“诗与画的界限”,打破了传统的“诗画一律说”。本文试从“拉奥孔”出发,梳理诗与画两者的关系,并说明两种艺术方式并不存在高低之分,都是艺术表达的形式。
关键词:莱辛拉奥孔诗与画
引言:
诗与画算是产生较早且流传已久的两种艺术形式,两种艺术形式也紧密相连。因此,在古希腊“诗画一律说”一直都被奉为经典,希腊诗人西蒙尼德斯说:“画是一种无声的诗,诗是一种有声的画。”在《拉奥孔》中莱辛重在画与诗的界限,向传统的诗画观产生了冲击。当然,诗与画作为两种不同的艺术表达形式,肯定是存在着一些区别的。
一、从“拉奥孔”中来看诗画之别
拉奥孔是十六世纪在罗马挖掘出来的一座雕像群,表现的是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别大蛇缠绕时痛苦挣扎的情形。拉奥孔当时是祭祀,据希腊的传说特洛伊王子带走了希腊美人海伦,希腊人为了夺回海伦因此爆发了特洛伊战争,最后希腊人利用木马计,将将士暗藏于马腹中,特洛伊人将木马带回了特洛伊城。晚上,希腊将士冲出木马,毁灭了特洛伊城。特洛伊城的祭司拉奥孔当时极力反对把木马带入城内,希望不要中希腊人的奸计。但是拉奥孔这一行为触怒了希腊保护神雅典娜,于是雅典娜派出了两条巨蛇将正在祭坛祭祀的拉奥孔的两个儿子缠住,拉奥孔为救儿子也被雅典娜派的蛇所咬死。根据这一传说,有了希腊绘画雕刻杰作“拉奥孔雕像群”,维吉尔的史诗《伊尼特》中也对拉奥孔父子被毒蛇咬死的部分进行了描写。
虽然雕像和史诗都是根据这一传说进行的创作,但是在雕刻和史诗当中还是存在着一些差异。莱辛在《拉奥孔》一书中的第五章从表情、穿戴等方面进行了比较。在维吉尔的史诗当中,拉奥孔被蛇缠住时像一头受了伤的公牛般放声号叫,而在雕像当中只是表现出一种轻微的叹息;在史诗当中,维吉尔让那两条蛇缠绕拉奥孔的身躯两道,颈子两道,蛇的头都昂举到他的头顶;而在雕像中仅仅是缠绕着双腿,身体的主要部分必须尽量的露出来;史诗中的拉奥孔是穿戴着典祭官的衣帽的,而在雕塑中却是全身赤裸的。对于雕像群没有哀号只是一种轻微的叹息,温克尔曼认为其原因在于古代希腊的艺术理想和风格是追求一种“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一件衣裳对于诗人并不能隐藏什么,我们的想象能看穿底细。无论史诗中拉奥孔穿着衣服还是裸体,他的痛苦表现于周身各部,我们可以想象得到。”[1]由于诗与画呈现方式的不同,因此在处理上面两者是会有一定的差别的。在诗中,有意象的存在,诗所呈现的画面是我们在脑海中可以想象的,并不是直观的感受,所有诗不受视觉感官的影响,但是绘画(雕塑)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最直接的,为了更好的展现出拉奥孔父子挣扎的情形以及表现他们的痛苦,所以造型艺术家们选择了赤身裸体的拉奥孔,对于他们父子的痛苦我们从肌肉上的狰狞就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身体苦痛的情况之下的激烈的形体扭曲和最高度的美是不相容的,所以他不得不把身体苦痛冲淡,把哀号化为轻微的叹息。这并非因为哀号就显出心灵不高贵,而是因为哀号会使面孔扭曲,令人恶心。……只就张开大口这一点来说,除掉面孔其他部分会因此现出不愉快的激烈的扭曲以外,他在画里还会成为一个大黑点,在雕像里就会成为一个大窟窿,这就会产生最坏的效果。”[2]在造型艺术当中,美是最高的法律,一切都要为了美所让步,因此,即使是违背创作的真实性达到审美的体验这也是被认可的。
二、诗画异质
虽然诗与画的本质都是模仿的艺术,但是由于两者模仿时的媒介、对象、感官体验以及产生的效果都有所不同,因此两者都有各自的特点,在创作的过程当中都遵循着自己的原则。
1、诗画在本质上有着区别
“诗和画固然都是摹仿的艺术,出于摹仿概念的一切规律固然同样适用于诗和画,但是二者用来摹仿的媒介或手段却完全不同,这方面的差别就产生出它们各自的特殊规律。”[3]首先,在题材上面,画的题材局限于可以眼见的事物,描写在空间中并列的物体;诗却不受可视的局限,可以发挥读者的一个想象力,引起读者的各种想象,描写时间中先后永续的动作。画用来描绘美的事物,引起快感,而诗则没有这里的局限。其次,在媒介上,画的媒介诗颜色和线条,各个部分是呈平面呈现出来的;诗的媒介则是语言,则不受时空的限制。最后,从接受者的感官上来看,画的感受器官是眼睛,诗的感受器官是耳朵,甚至是身心,画之手描绘瞬间的情景,因而在描绘现象的完整性方面是不如诗人的,但是绘画的描绘给人的感受则更为强烈和直观。
2、审美原则的不同
作为两种不同的艺术,他们在创作过程中所要遵循的审美原则是不同的。莱辛通过对雕塑和维吉尔的诗对比之后,提出了画的最高原则是美,而诗则是真。在绘画雕塑的造型艺术上,美是造型艺术的最高法律,“凡是为造型艺术所能追求的其他东西,如果和美不相容,就须让路给美,如果和美相容,也至少须服从美。”而在谈到丑时,拉奥孔明确的指出,丑可以入诗,但在绘画艺术当中,作为一种美的艺术是拒绝丑的。因此,在绘画艺术当中,为了表现美,给美让路,在很多时候是违背了真实性原则的。所有,拉奥孔的哀号成了叹息、展现人体美,拉奥孔赤身裸体。
在诗当中,诗所要遵循的则是真。诗在创作的过程当中,要最大程度的展现现实生活,真实而深刻地描写自然和社会现实、揭示人与神的心灵世界。对于这一点,莱辛在《拉奥孔》当中提出了“有人气的英雄”的概念,作为一个英雄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人性的人比普通人更为出色高尚。在古希腊神话当中的神,都是人神统一的,当中的神可以看做是一个有人性的人了吧,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嫉妒,也会知道疼痛,因此,在史诗当中的拉奥孔,在被毒蛇咬时是痛苦的、号叫挣扎的。
三、诗画同理
1、诗画都产生逼真的幻觉
莱辛认为,无论是诗还是画,最终的效果都是产生一种逼真的幻觉,即“艺术的真实”。在《拉奥孔》的前言他说到:“他感觉到这两种艺术对他所发生的效果是相同的。他认识到这两种艺术都向我们把不在目前的东西表现为就像在目前的,把外形表现为现实;它们都产生逼真的幻觉,而这两种逼真的幻觉都是令人愉快的。”因此,诗、画虽然作为两个不同的载体,但是最后所想要达到的效果都是一样的,即展现“艺术的真实”。这里的“真实”不同于前文诗创作审美的“真”,两者是不一样的。这里的“真”是指艺术的逼真,艺术作品的生动、形象带给我们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但是不一定是符合现实生活的,是一种想象中的真实。如我们看的3D电影一般,至少在观影时我们是产生了那种真实感“相信自己仿佛亲眼看到这些意象所代表的事物,而在产生这种逼真幻觉的一瞬间,我们就不再意识到产生这种效果的符号或文字了。”[4]所以,对于这两种艺术形式来说,他们都是一种载体,都是让我们产生一种“艺术真实”。
2、诗画并重
《拉奥孔》这本著作很明确的提出诗与画的界限,将诗与画区分开来,但是在诗与画的划分又过于绝对化,只要是读了《拉奥孔》就会有一种感觉:诗重于画。莱辛表现出过多强调诗的优越性而夸大了画的局限性,片面的夸大了造型艺术的局限性,极度的扬诗抑画。在这一点上,钱钟书也是倾向于诗胜于画,钱钟书的《读<拉奥孔>》结语说到:“当然,也许并非诗歌广阔,而是我自己偏狭,偏袒、偏向着它。”[5]但是,作为艺术表现的两种形式,没有高下之分,更不要为一个去贬低另一个。画不能描绘出诗人笔下海伦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美,而诗也很难书写出蒙娜丽莎那谜一样的微笑,各类艺术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
诗靠耳朵听,画靠眼睛看,而视觉接受信息的丰富性要远远的大于看,使人更为直观。但是,对于艺术形式,不仅仅是看哪种表现的范围更广或者哪个更易接受,还与它的选材、欣赏者的素养有关。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必要把不同种类的艺术排放比较,更不益于一较高下,特别是在各门艺术百花齐放的当今社会,各类艺术形式不断出现,我们应该以公平的眼光对待各门艺术,吸取各个门类艺术之长,相互取长补短,让各类艺术共同发展。苏东坡称赞王维的诗句:“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在很多时候,诗与画都是同时出现的,在中国古代,诗人很喜欢在一幅画上面题上一首诗,也很喜欢为诗做一幅画,这样看起来则更加有韵味。因此,两者共同促进艺术形式的多样、发展则是更好。
总结:
虽然《拉奥孔》一书一直都在探讨诗与画的界限,但是两者在一定程度上面也是可以转换的。比如,画描绘的是动作,但是画所选择的“最具有孕育性的顷刻”可以通过暗示来表现动作,诗歌所描绘的就是画面所表现的,而画面所表现的,也是诗中所抒发的,两者可以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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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刘军.诗与画:审美表达样式的异与同——读莱辛《拉奥孔》第十六章[J].
电影评介,2001,3.[5]刘剑.“古今之争”中的莱辛及其《拉奥孔》[J].集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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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培娟.“诗画异质”与“诗画一律”——谈莱辛、苏轼诗画观的根源[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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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喜力.从《拉奥孔》看文学与造型艺术的关系[D].吉林:吉林大学,2009.
[10]张卓群.诗画之变——读《拉奥孔》论现代主义文艺诗画关系[J].柳州师专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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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德)莱辛.拉奥孔[M].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P37
[2](德)莱辛.拉奥孔[M].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P37
[3](德)莱辛.拉奥孔[M].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P186
[4](德)莱辛.拉奥孔[M].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P86
[5]钱钟书.七缀集[M].北京:三联书店,2002.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