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我在四川中南部的一个村庄呱呱坠地,五年后,懵懵懂懂的小女孩随着父母离开村庄,来到城市。那时候的我天真无知,不懂什么叫做离别,有的却是一种享受和愉悦,和院子里鸣叫的秋虫一样。
从那时候开始,与村庄的联系,就只停留在户口簿上户籍所在地里了,每年过年都会回来看上那么一眼,却也是来匆匆去匆匆,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儿和小时候有什么不一样,没来得及看清小时候玩耍的土地是否还是原样,更来不及看清小时候常偷桑葚果子的地方是否还种着桑树……
我们没来得及看的,时间会替我们去看,最终告诉我们答案,那一年年流逝的时间终究是会带走一些的。
离别,使以前所有模糊忽视的人和事都清晰流转。思绪兴然,信马由缰,清晰的物象在鸡叫两遍后才渐渐随枯涩的双眼混沌、麻木,定格于梦境。
“咕咕咕”“嘎嘎嘎”,听到院子里叽叽喳喳各种家禽的叫声,我确信天要亮了,这是村庄迎接黎明的惯常动作,睁开双眼,父母以及各个舅舅舅妈大姨姨夫早就“灶门前”(四川土话厨房)里忙碌了。今天是外婆去世三周年,这是我们家少有的几次一家人这么齐全,对于外婆的记忆,其实并没有多少,五岁之前常在奶奶家生活,五岁之后,对于这村里的一切人,事,物,都已是接触甚少,记得的只是近几年过年回家对外婆的那些匆匆一瞥,外婆人很好,爸爸总说外婆是一个很能干的人,我觉得,外婆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不管是对她的孩子孙子还是对外公,都是无微不至。
中午,所有人都到齐,我依然一个人找个角落自己看书,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少了些什么感觉。我放下书,走到正屋,一眼看到的就是挂在墙上外婆四方的大照片。我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外婆,仿佛为了弥补之前的陌生。照片里,外婆头发花白,皱纹爬满额角,顺着脸书写沧桑,笑起来那么安详。我感觉她要对我说话,对我说,燕子你又长高了,燕子你要好好读书。当时脑子里的记忆一下又闪回外婆被从医院接回家里,那几天临近我放寒假,放假回到家,我没有第一时间走向外婆的病床,后来没过一会,妈妈过来跟我说:“你去叫一下外婆嘛,她刚刚都说,是不是海燕回来啦,怎么不来叫我呢?”那一刻,我突然泪流不止。我努力寻找和外婆在一起所有片段,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的也是残缺的画面,甚至,我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张我和外婆的单独合影。与外婆的记忆真的太少,我脑子里搜寻不到别人文章里写的那些,与外婆轰轰烈烈的故事,我脑子里的都是每次来到外婆家,外婆匆匆忙忙地找出别人给她买的吃的喝的让我吃,而且每次我去,她都会提前一天跑很远的路到市场买好菜甚至会提前做好,这些平常的事情像细雨一般浸润着我的心。
“燕子,吃饭啦!”妈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饭桌上,亲人们都在说。
“这次回来,好像又少了些人啊。”
“是啊,前面好几家都搬去城里了。”
……
两点成一线,多年来我在远离村庄的一个市声喧然的点上生活盘旋。随着交通和通讯进步发达,城市与乡村的距离越来越短,可我感觉村庄离我越来越远。那些曾经的柴门土屋消失殆尽,拔地而起的一座座新房遮盖了我年幼时的痕迹;我也确实越来越觉得这里,越来越少的牵挂,现在回来更多的是为那些劳作辛苦一生的长辈们送别。
我越来越老,村庄越来越年轻,不变的是土地,它默默承载着流动的时光、更迭的人群、以及由此而繁衍的喜怒哀乐。
现在的我尽管也在沐浴着现代文明,可村庄这一块精神胎记却始终刻在内心深处,至于是否能遗传给我的后代们,我确实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