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史略》

《中国小说史略》

明清时期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的鼎盛时期，当然这一成果离不开前朝前代的不断累积。《中国小说史略》以时间为线索，从上古的神话传说到六朝神鬼志怪、唐传奇以至最后明清时期的人情、谴责等—种类如此繁多。各个时期延续下来，像一个人成长的不同阶段，但同时又彼此特点鲜明，如同性格各异的人，像是不同的人的传记。其中最感兴趣的是唐传奇，唐传奇是小说发展史上的重要时期。读来最让我感兴趣的唐传奇中“梦”的手段的应用—当时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将“梦”这个虚拟意象放在作品中，以达到创造意图的表达。

在论述这一观点之前，想将唐传奇与明清小说做一个简单粗暴的比较。这个比较是如此不公，想来被比较的双方都不会同意。因为将小说的成长期与鼎盛期做对比是对某个朝代的文学的不公（唐朝：有本事你跟我比诗）。众所周知宋朝市民阶层的崛起，市民文学也开始兴起，到明清时，市民文学已经占据潮流了。因此将唐朝的文学与明清时的文学做比较是为了突出文学的下移，无论是传统意义上从诗词到小说这种文学体裁的变化，即使同是小说，也反映了这样的特征。创作主体身份的变化：唐时的作者是文人士子，这是他们的社会身份标识，而至明清时的文人则不一样，而读书人的称呼更像是某一性格特征—具有读书人的特点再加点学识，前者是专职，后者是兼职。因此创作主体身份上的微妙变化使作品中的表现对象也发生了变化：从文人士大夫为主到社会上各行各业的普通人。而在描写这两种不同对象的手法也有所不同，描写普通人可以较为细致且通俗的描写他的一生或是较长时间段的变化，才能较好表现其主题，这是写法上的规律，它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当时阅读习惯的潮流（以通俗易懂的写法扩大阅读受众）。因此在篇幅上并无限制，可以无限发展。然而在唐代情况却有所不同。

唐传奇的作者大多是文人士大夫，写作目的并不是为了扩大“销量”，多是为了“幻设语，作意好奇，假个说以寄笔端”—《古镜记》或是假小说以施污蔑之风—《补江总白猿传》。因此作品中的主角也大多是文人或是身份地位特殊之人，而如果是限于对他们一生的描写，写来就如同个人传记。私以为人物传记在很多时候都可看作是小说，反之亦然，区别只是在于一个人物是真实的事件也是确实发生过，而一个的人物是虚构的。比如《红楼梦》可看作“宝玉传”。当然这一观点并不是完全成立的，四大名著中的另外三部就不满足。更不用说唐传奇本身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小说（虚构意义上的小说）。因此我们不可能对这个人的一生进行“平铺直叙”。然而唐传奇也不是完全是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也有真实人物，所以加入梦境的效果可以达到假作真时真亦假的目的，总之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了。梦境就是一个虚假的手法，也可以和神鬼志怪联系到一起。也就有“传奇”色彩了。

“梦”是个很好的“造假”手段，可以让不合理的变得合理，不可能变可能。比如一个人不可能在很短时间内过完一生，在现实（小说中的现实）生活中，人的行动被时间所限制，一天就是一天。如果想在短时间内展现尽可能的多的内容就必须借助于梦境或是人的意识。如《枕中计》，也就是黄粱一梦的由来，一个人在一场梦中就把自己的一生过完了，娶妻生子，入仕途、受冤被贬谪后沉冤得雪、总之生老病死、富贵荣辱都一一经历了。但是终究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好的坏的没有半点留下，只是留下了关于这场梦的记忆。因此生怃然良久，谢曰：“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尽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只是身为一个读者来说，很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因为一个年轻的书生在悟到止欲这一道理后的现实生活更引人关注，以及一场梦对人的改变到底有多大？不过让他做这一场黄粱美梦的人未免太过残忍：小小年纪就“窒吾欲”了。无独有偶，《南柯太守传》也记录了相似的故事：一段奇遇，经历国家之战，如此不平凡的经历，醒来也只是一个梦。立意与《枕中计》相同，只是被扩充了不少内容，而之后又被扩充：原来梦中交战的檀萝之国只是一株大檀树，其中群蚁隐聚。淮南国和南柯郡只是两处洞穴。《谢小娥传》中因着谢小娥的父亲和丈夫托梦告诉仇家，才让她能成功报仇。这些“借梦”的故事有很多，诸如某人机缘巧合入得仙界幻境游乐一番，醒来惊觉梦一场。如《游仙窟》。而在《莺莺传》中也有“梦”的参与。此后的作品涉及梦的更是数不胜数。《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以及之后杜丽娘死后魂游一番最后死后重生难道不是一场梦吗？《红楼梦》中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书生与狐狸精的故事大多也是借助梦。

梦这个意象的借助使人们的诸多想象变得可以让人信服。梦本就与我们的现实生活截然相反，比我们的意识或是单纯的想象更加虚无缥缈、难以捉摸。而许多作品中的梦又带着揭示未来的功能，黄粱一梦、宝玉梦游、杜丽娘与柳梦梅也是因梦相识，在梦里相爱的。如果小说是对现实生活的再创造再想象，那么梦则是将这想象再深化。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之上再创造一个虚拟世界。这是唐传奇中“借梦”手法的理解。即使没有以上想法的存在，“梦”也会使故事有趣。

在最开始他也许是为了表达的方便：给漫长的叙事时间线或是神魔鬼怪写法的合理解释，但越到后来它的作用已经不限于此，它成为一种常用的表现手法。因为梦有空、虚幻等更为深刻的含义。用梦来变现人生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