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还蒙蒙亮,“嘎吱”一声,厚重的红木门被缓缓打开,望秋从门后探出脑袋,动作轻盈得如同小猫一样从门缝中悄无声息地溜出。身后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在与空气缠绕。
幽静的青砖老街上零零星星的亮着一些灯光,贩卖早饭的商家已开始营业,包子馒头的热气在蒸笼里慢慢散开,一溜烟就钻进了望秋的鼻子里,这尘世烟火真是妙极了。
“望秋,今儿又来这么早,还是老样子吗?”熟悉的商家郭大姐问到。
“对。”望秋一双茶色杏眼一转,扬了扬嘴角又说道“郭大姐,今天再加一个鸡蛋,麻烦您了。”
食物在口袋里冒着热气,在初冬的空气里升腾成一团白雾。望秋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将食物揣进了怀中。
“毓棠,你今日又比我来得早。”望秋一边说到一边将早饭放在毓棠桌边。
“你来了,今日不过是碰巧醒得早罢了。”毓棠看着望秋,缓缓将书放下说道。
“你的胡话说的一点都不好,哎,今日的晨读又读什么呀?”望秋看向毓棠的书。
“今日我们读《新青年》”毓棠一边说到,一边将早饭打开。
“望秋,你怎么又给我带早饭,为何今日还多了一个鸡蛋?你总这样破费不好。”毓棠皱了皱眉,将手里的鸡蛋剥好放在了望秋的面前。
“你时常给我讲习,就当做我这是孝敬夫子您的吧。”望秋俏皮的说到。
“好一个夫子,我的水平可没有如此高深。望秋你怕是糊涂了,哈哈。”毓棠淡淡笑道。
望秋看着毓棠的浅笑,一言不发的吃着手里的食物,觉着时光静好。不一会儿,早读会的人都到齐了,那一间小小的木屋里发出阵阵朗读声。
傍晚时分,望秋与毓棠时常约在湖边的木屋一同读书。
“望秋,今日你们女子学校都交了些什么啊?”
“不过是那些老一套罢了,还不如跟着毓棠哥你学呢”望秋笑道。
“望秋,我恐怕以后不能与你一同读书了”毓棠带着淡淡无奈的语气说。
“这是为何?”望秋放下书,上前一步说。
“我.......要去上海了,去加入共产党。”毓棠看向望秋,坚定的回答。
“毓棠,你可想好了,为何这般突然?”望秋急切的问到。
“并不突然,我早在一年前就想好了,如今共产党正处于成长阶段缺乏人员,而且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势力主政国家,现在政局动荡不安,我没有其他选择,望秋。”毓棠扶了扶望秋的肩。
“我明白了,毓棠,你知道,我定是支持你。”望秋浅浅看着毓棠说到。
眸色暗淡月色寒。经此一别,则是几年后。
毓棠走后,望秋每日还是会早早的去木屋晨读,她知道毓棠总是走在她前面,她不能成为他的阻碍,她得追上他的步伐才行。
毓棠入共产党后再没有回过家,听说他是和他那文豪世家大吵一架后走的,望秋只是失望毓棠走时居然没有让她去送。望秋时常坐在门口等,等那个熟悉的少年身影。
1926年,国共第一次合作,进行北伐战争,基本推翻北洋军阀的反动统治,望秋等到了第一封毓棠的来信,而信中只有几个字:阶段胜利,一切安好,勿念。
1927年,中共进行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建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找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这年,望秋已从女子学校毕业,父亲打算让望秋去做个国文老师,他说他这一辈子都在当下人,他希望秋可以不要如自己这般卑微。望秋辗转反侧了好几天,还是留下一封信写着:父亲,我恐怕不能遂了你的心愿。我从未认为我们十分卑微,新时期已经到来了,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是为了要有一天去参加革命,我要入共产党,我要为我们夺取胜利。女儿一切安好,勿念。
父亲知道,望秋,最终还是去了。
1931年,九一八事变。望秋被委派为卧底潜入日军内部,在一项任务中与她一同执行任务的搭档居然是多年未见的毓棠。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能来的,你快走。”毓棠严厉到。
“我就是你这次任务的搭档,好久不见,顾毓棠。”望秋淡淡说道。
毓棠看见望秋藏在腰间的手枪,再看了看望秋坚定锐利的眼神明白了她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来了这里?”毓棠一边看着门外的动静一边问道。
“你能来我就不能吗?你能抗敌,我就不能吗?”望秋撇过头去。
毓棠明白望秋这是在生他多年没有音信的气,毓棠无奈的笑了笑......
顷刻之间,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毓棠敏捷的将望秋往自己怀里拉,两人一起躲在木门后,枪声越发多了起来,两人迅速拔出枪予以反击,趁着敌人换子弹的空隙往走廊跑去。大楼已经被敌人封锁,两人只好暂时躲进一间房里。
“这么多年未见,你居然会用枪了。”毓棠喘着气,汗从脸颊上滑落。
“你不是一样吗,毓棠,你从前说过你只会想笔杆子,现在,你不也用起来枪杆子来。”望秋盯着毓棠的脸颊说。
“笔杆子也好,枪杆子也罢,只要能守护住这个国家,守护住你。”这句话把望秋听得云里雾里。
“望秋,苦了你了,你一定受了许多艰苦的训练才能有现在的身手。”毓棠对望秋浅浅一笑。
“你这是在夸我吗?哈哈。”两人一同淡淡的笑着。敌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望秋,我们恐怕出不去了。”毓棠听见那脚步声说到。
“我不怕的,毓棠,以前你总是走的比我快,我就只能在后面追赶你,如今我终于赶上你了。”望秋侧目望着毓棠,坚定的说到。
“望秋,这个给你,如果你能出去,你一定要去这里。”说着毓棠拿出一个荷包放在了望秋手里。
望秋记得那个荷包,那是她在毓棠生辰时做给他的。望秋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突然就被毓棠推出来窗外,同时“嘭”的一声,爆炸的热浪冲破了窗户,望秋落到街道上商家的遮雨棚上,失去意识。
1949年渡江战役,解放南京,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新中国成立。望秋循着荷包里纸条上的地址,用荷包里的钥匙转动了门锁,这是一间朴素的木屋,窗前一方小小的书桌上放着一个落满了灰的木匣,望秋缓缓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满满一匣子的书信。
“展信佳,望秋,今日是我来到上海的第一日,甚是想念,不知你在家乡是否安好,勿念,。”
“展信佳,望秋,今日是我第一次参加任务,有惊无险,突然念起你来,不知你是否还会每日去木屋晨读,又是否会在课堂上与先生吵起来,一切安好,勿念。”
“展信佳,望秋,今天是你毕业之日,我无法回来当面对你表示祝贺,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名老师,教书育人,一辈子平安喜乐。希望这外面所有的风雨都与你无关。一切安好,勿念。”
“展信佳,望秋.......”
......
这一封一封未寄出的信,终究让望秋湿了双目。带着这一匣子的信回到家乡,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父亲已在望秋出任务时因病去世。回到家乡的望秋遂了父亲与毓棠心愿,在家乡的小学里做了一名小学老师。中年的望秋渐渐青丝不再,凝脂般的皮肤也渐渐松弛,布满皱纹,只有那双眉眼依旧如初。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风靡全国,文豪世家的顾家老宅遭到许多红卫兵的攻击,老宅里许多文物都被损毁。望秋知晓后,不顾自己年迈的身体,来到顾家老宅阻止红卫兵的糊涂行为,当她以单薄的身躯挡在红卫兵的面前与之据理力争时,她忽然看见顾家老宅门口的一个身影像极了他,她想去追,却扑倒在地。
望秋突然倒下了,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见年少的毓棠拉着她的手,用他深邃明澈的双眸望着她,在那民国结婚证书上写着一段美好的话“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