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上个世纪出生的人一般来说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会更加喜爱或怜惜自己的孙子或外孙。而我的外公却并非如此。我是所谓的90后，是中国的时代特产，“独生子女”大军中的一员。没有亲兄弟姐妹，不用让着任何人，家中独称霸王。在小姨家的二女儿出生之前，我是表兄弟姐妹中的老幺，生性傲娇，不近外人。外公与外婆原是丰都大山里的人，听母亲说外公当年是大队长来着，我总觉得这很拉风，但当时那个时代贫瘠大山里的大队长显然并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差事，同一般人家也并无差别。

母亲初中毕业就随着外出打工的大潮来到了成都，等到结婚安定下来后便将父母接来享福。可是谁也料想不到，母亲所嫁非人，一家人的生计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以至于后来外公得癌症后无钱医病，无可奈何，只得回家等死。那时我尚且五岁，还不知死亡为何物，整天没心没肺，丝毫没意识到外公正在离我而去。

外公在我五岁时走的，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记忆中和外公在一起的画面也没剩下多少，但我仍记得他喜欢将我抱在膝上，抑或背在背上，喜欢“唆使”我去打外婆，惹她哭。等我稍大一点，母亲给我讲外公对我的那些好，她说我小时候很爱吃抄手，家里没有，外公就背上我走到镇中心大街上去吃，但他自己却不吃，吃完后又一路将我背回去，而那时步行一趟都需要一小时，虽然我记不起其中细节，但我仍然能感受到外公对我的那份直接的爱。而那种爱不似父母，不似恋人，是这世上独一份的爱。

我小时候很霸道，经常和表哥抢东西，但外公却独护我，不问是非，永远站在我这边。外公在我记忆里还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很倔的一个老头儿，但他偏偏待我温柔细致，与人不同。但不幸来得太快，在我还未能真正明白他的好时，他已离我而去。我长大后时常想着，如果他在，我是不是会有更多的爱，不至于今日如此孤独。我是不是可以在他面前卸下伪装，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那年，放学的午后，往家走，听人说外公走了，我便一路小跑回家，路旁的小伙伴叫我一同去玩，我都径直略过，一个劲往家跑，可是当时我只有五岁多，还是一个对于死亡毫无概念的年纪，但很奇妙的是，在那一刻我会双腿不停地往家跑，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当时外公的心在呼唤我，所以某种力量让我没有停下。丧事过得很快，年幼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失去了什么，我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流下，说起来也是自责。枉费了外公对我的好，在小孩的世界里缺少了一个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适应了就好了。但当我长大后，才发现那个曾只维护我，不论如何的站在我身边，只对我好的人再也不在了。原来我已经失去他那么久了。而我竟然没有与他好好道过别。我竟然就那么轻易地失去他了，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人。老天多不公平，明明我拥有的就很少了，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地夺走我拥有的。

外公只陪了我短短的五年，没心没肺的五年，不懂什么是爱的五年，不懂得死亡的五年，遗憾一生的五年。如果他再活得久一点，活到我懂得生与死，爱与憎，活到我有能力去爱他，让他享福，那该多好。可是没有如果。这残酷的人生永远没有如果,外公也只能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幸运的是我对生活还没有绝望，在我努力寻找幸福的路上，他与我同在，冥冥之中有他在保护他最爱的小孙女。

遗憾的是，我不曾对你说过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