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回去了,我笑笑纠正她说,两年⽽已…客⻋⻜快⾏驶,窗外渐渐闪过⼀条⼩溪,⼩溪随着客⻋的⾏驶越变越宽,两边的树也越来越多。低坝上⻓满了翠绿⾊的草,⼀两群⽩的、⿊的鸭⼦在⽔⾥成群结伴的游泳,远处是⼀望⽆际的⽟⽶地。我第⼀次在盛夏时期回⽼家,感叹着这如诗如画的乡间⻛景,却⽆法下⻋去⽤⾝体感受这沁⼈的绿。就像我和在⽼家的姥姥姥爷,⾝处两个平⾏世界,彼此远望却⽆法碰触。我和妈妈把⾏李放回⼤姨家后,起⾝前往姥姥家,⼤姨家的⼩狗⼀直在后⾯跟着我们,但⾛到路⼝后原地转了⼏个圈,就不再跟来。⼀步两步,我离姥姥家越来越近,终于,我看到了坐在⻔⼝的姥姥,她穿着⽩底⻘⾊碎花的宽敞背⼼,⿊⾊裤⼦,发型不再是以前到脖⼦的短发,⽽是更短的⼨头。让我欣慰的是她依旧⽿聪⺫明,不像别的⽼⼈要讲话很⼤声才能听到。我机械性地牵起她的⼿,微笑着说我回来了。姥姥也拉着我的⼿,只说:“好,好…”,⽽另⼀只⼿掀起⾐⾓擦着眼泪,露出充满褶皱⼜肥胖的⾝体。她⼀会⼉低着头,⼀会⼉擦着眼泪,另⼀只⼿握着我的⼿⼀直搓着我的⼤姆指。我被领进房间,⻅到了⽼年痴呆的姥爷,这是⼀次很尴尬的⻅⾯,虽然他看到我激动地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眼眶被泪⽔充盈,可当妈妈问他我是谁的时候,他确说不认识。我直直的⽴在那⾥,鼻⼦酸酸的却强忍着眼泪,我依旧笑着看着他,可思绪却⾶回了⼏年前…那是⼀个夏天,姥姥姥爷第⼀次从农村来我们家,那个时候姥爷还没有得⽼年痴呆,但进⻔那⼀刻起我就感受到了他们的拘谨,于是没过⼏天他们就说想回去了。在临⾛之前,姥姥神秘地把我叫到了卧室,招呼我坐到她旁边。她从裤⼦⾥⾯拿出了⼀个包裹住的⼿帕,⼩⼼翼翼地像剥粽⼦⼀样⼀层层打开了⼿帕。只⻅⾥⾯整整⻬⻬的躺着⼀沓钞票,有新钱有旧钱,⾯值从⼀块到五⼗不等。她郑重地把钱交到我的⼿⾥,⼩声说:别给你弟弟看到了,这钱给你留着⽤。”当时的我并没有太⼤感触,只是觉得姥姥⼀定认为这是⼀笔⼤数⺫,觉得可笑的同时⼜特别开⼼有了多余的零花钱。可是现在想来,⼀个靠着农耕挣钱的⽼⼈,能有多少⾃⼰的积蓄?那些⼀块钱,可能是她买菜剩下的零头,那些⼗块⼆⼗块,可能是她多少天才攒出来的⾟苦钱。我坐在姥爷旁边,⼼⾥想像着她是如何积攒下来这些钱,⼜是如何把它们⼀张张抚平放在⼿帕⾥⼩⼼叠好的。再想起当时⾃⼰⻅钱眼开的冷漠态度,突然有⼀团⽕在我的脸上燃烧,我默默⾛出了房间,去了堂屋。在我还没有抚平内⼼的波澜时,姥姥推开⻔进来了,她隔着圆桌坐到了我的对⾯。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和她寒暄,宽敞的堂屋⾥只能听到天花板⻛扇旋转的嗡嗡声。还是姥姥先开了⼝:“在那上⼏年学啊?”我说:“四年。”她说:四年?不都是三年吗?”我尴尬地笑着回答她:“⼤学都是四年的。”“那你过年都不能回来吧。”“有可能会回来。”就这样,我们结束了第⼀次谈话,姥姥给我拿了两块⻄⽠,我说吃不了两块,可她还是把两块都给了我,然后就去厨房开始做饭了。晚饭时姥姥谈起姥爷,说他现在除了吃就是睡⽐神仙还舒服,还说天天跟她发⼩孩脾⽓。我听着姥姥跟我们讲姥爷的趣事,⼼⾥很不是滋味。伺候⼀个⽣活不能⾃理的⽼年痴呆病⼈,这原本充满⾟酸的事情却被姥姥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我默默看着姥姥的脸,想像她每天⽤⾃⼰同样衰⽼的⾝躯伺候⼀个⽐她⾼⼤多的姥爷时,该是什么样⼦。也许她也经历过⼀个接受的过程,从默默流泪到把它当作⽣活的⼀部分。我从姥姥眯起的眼睛⾥,看到了她对姥爷的爱。在我已经习惯知了殷勤的叫声后,在我已经习惯每天端着被姥姥乘得满满的饭菜后,我就要离开了。显然姥姥是不愿接受的,她反复问我⼏号开学,怎么⾛着这么早。我不知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