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谪仙记》与《谪仙怨》同收录于白先勇的短篇小说集《纽约客》中,这两篇短篇小说都是白先勇到美国后创作的。因此,这两篇小说不仅反映了作者文学创作上的高超造诣,同时这两篇小说中的人物流落异乡所反映出的思想情感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作者自己的想法。白先勇以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为这些女性谱写了一曲曲哀歌。这其中的女性角色更是刻画的入木三分,让广大流落异国的女性在阅读其作品时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与归属感。
【关键词】《谪仙记》《谪仙怨》白先勇流浪异乡女性哀歌
一、全世界的欢愉与一个人的孤寂——《谪仙记》中的孤寂女性
白先勇在《谪仙记》这篇短篇小说的前篇引用了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这首诗中诗人的孤寂悲凉之感为小说奠定了一种灰色孤寂的基调。由这首诗来引入小说,从小说的开头就可以读懂全文的发展脉络,不论小说的过程有多么美好、华丽,这文中如谪仙一般的女子最终的归宿也只会是从谪仙堕入轮回。
小说开头便以“我”即一个男性的口吻交代了文中四个主要的女性角色“慧芬、雷芷苓、张嘉行、李彤”。这四个女性是白先勇在《谪仙记》中塑造的一个女性的集合,这四个女性出生与同样的上层阶级,但她们都有着鲜明、丰满的个性,同时她们又是一个时代、社会、阶级的缩影。原文中有这样一段话:李彤说她们是“四强”——二次大战后中美英俄同被列为“四强”。李彤自称是“中国”,她说她的旗袍红的最艳①。这段话看似是作者随文章发展而写下的一句随意的话语,然而这这句看似不起眼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李彤悲剧的结局——李彤是“中国”却流落在异国他乡,这样得不到祖国滋润的中国无论在什么样的土壤上都是无法生存的。李彤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全篇看似以“我”的口吻在进行叙述,然而李彤却是贯穿全文的线索。
李彤,家世显赫,是她们四个闺蜜中最出风头的,家里最有钱的,父亲官做的最大的“李彤是独生女,她的父母从小把她捧在手心上,每次宴会,她母亲都替她治备的周到异常,吃的,玩的,布满了一园子。”这样阶级和家庭背景的女孩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她们的世界没有苦难,显然这是白先勇为后文埋下的伏笔,为了更加突出后来李彤的孤寂与悲凉而特意加给她的幸福。也正因为李彤前半生这样幸福的生活,才有了原文中离别时她笑嘻嘻的离开与她父母在机场伤心抹泪的场景的对比。不论是李彤的不谙世事和后来父母双亡后独自漂泊在纽约的艰辛的对比,还是她踏着轻松喜悦的步伐离开与她父母落泪的对比,都能轻而易举的攻破读者的心理防线,这样的女性是现实社会中的大多数。白先勇似乎总是有这种能力,将现实生活中女性会遇见的苦难加注于同一个女性角色身上,于是这个每一个女性读者都能在她的作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白先勇自己也在小说的后记中写道“开始撰写《谪仙记》,其时春意乍暖,爱荷华河中的冰块消融,凘凘而下,枝头芽叶初露新绿,万物欣欣复苏之际,而我却写的是一则女主角飘流到威尼斯投水自尽的悲怆故事。并引了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作为题跋,大概我觉得李彤最后的孤绝之感,有“天地之悠悠”那样深远吧。”②
在小说背景中,国内内战爆发,李彤的父母双双死于逃亡的船上,她们家的家产也与她的父母一起沉入海底。李彤代表着“中国”,而现在这个中国的“根”断在了海上,她再也没有了根基,作为“中国”,而在中国的根基却断了,这样的她是没有生存土壤的。她的身上也有着白先勇一贯想要表达的主题:寻根。李彤怀抱着对纽约的渴望来到异国他乡,然而现实却使她不得不在中西文化的夹缝中生存,但她的根基已断,她没有选择,只能在这片土壤上“寻根”,到了纽约后在正式的场合上李彤依旧会穿旗袍,把自己打扮得光鲜靓丽,秉持着中国传统贵妇人的仪态,这是李彤“寻根”的方式。在这样的背景环境下,对自身价值的强烈意识与西方文化的认同危机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在这种矛盾中李彤想要恪守中国传统文化,这样的她逃脱不了最后悲惨的命运结局。所以她“断了跟”,像无根的浮萍,在时代的哀歌里没有目的的飘荡。然而“断根”的绝望使她的灵魂趋于毁灭的深渊,但寻根的欲望又使她在生活在闪现着一丝希望的迷惘中。也正是这样的时过境迁,使李彤不得不生活在中西文化的夹缝中,这样的处境一点一点的加深了她的绝望。所以在春暖花开之时跳进了威尼斯河,她以这样的方式诠释了自己内心的孤寂、悲凉,用这样的方式从时代的夹缝中逃离。愿来世再无李彤,愿她再世安康。
二、含笑的怨恨
《谪仙怨》用一封黄凤仪写给母亲的信开头,再婉婉道出黄凤仪生存环境的艰难,全文从黄凤仪的生活和情感两方面进行描写,刻画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仿佛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女性。这篇小说先描写出了一个孝顺、美好、有活力的年轻女性,接着又将这样美好的事物用现实将之碾碎。正应了那句话将美好的事物打碎才让人真正的心痛。
生活方面。黄凤仪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她生活的很好,无痛无病,就是很忙,但是她赚了足够多的钱,够她生活,够母亲还债。总之在给母亲的信中她是一个虽然忙点但生活的很充实、很自由的女孩。像大多数到纽约的女孩一样,她与人相处的很好,常与朋友一同出去游玩,在纽约用自己赚来的钱享乐,一幅青春洋溢,生活充满无限希望与美好的模样。然而,信里黄凤仪的生活与现实中她的生活有着很大的差别,但却又未说谎,所有的一切她只告诉了她母亲一般,即生活有黑有白,她将自己白天的生活告诉母亲,再一个人在黑夜挣扎。现实生活中黄凤仪在深夜时分混迹于酒吧,在玫瑰色的灯光中放纵自己,这个深夜的酒吧便是维持她生活和还债的来源,在这个纵情声色的地方,黄凤仪显得收放自如,她对这里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无比熟悉。“我的乖乖,你可把我等坏了”这是酒吧老板娘的话,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她与老板娘的熟稔程度。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去陪老男人喝酒,脸上挂着笑,在信中也对母亲笑着,心中还是有怨吧。
情感方面。黄凤仪的亲情和爱情在本文中都不太顺利。黄凤仪是出生于官宦家庭的,她的童年是在富丽堂皇的地方渡过的,而父亲的死让这个家败落,母亲只有去舅妈家,与舅妈的朋友们,那些阔太太一起打麻将使才能找回一些往日生活的影子。好像只有舅妈家富丽堂皇的房子,那些场面阔气的宴会、麻将、酒局才能让母亲开心一些,而母亲低声下气的向舅妈借钱时的神情却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印记,或许这也是黄凤仪选择辍学去酒吧陪酒的原因之一吧,为了钱为了更好地生活,为了母亲不再低声下气的求人。在爱情方面,她也没有一帆风顺,初恋和照顾他的护士睡了,黄凤仪不能原谅他,于是他和那个护士结婚了。母亲给他介绍的对象让她心烦不已。现在她的这份工作更不可能带给她一份美好的爱情了,她如今只能用美貌换取金钱,当她的美貌逝去,她还能留下什么。
在纽约谋生的她,不停的回想着自己小时候的美好生活,回想着那富丽堂皇的别墅、场面阔气的宴会、牌局,这种“怀旧”的情感贯穿这全文。白先勇对漂泊女性的怜悯无时无刻不体现在字里行间。或许她是想回去的,回到那个充满她回忆的地方,然而现实和她如今的工作都阻挡着她寻根的脚步。
黄凤仪是谪仙,然而这个谪仙堕入红尘,滚滚红尘中谁也无法保证谪仙还能否继续优雅,生活有时让我们无法优雅。黄凤仪脸上挂着谪仙般的微笑,怨恨这这无情的世间。
①选自《谪仙记》第二段
②选自《谪仙记》后记
参考书目:
《纽约客》白先勇,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9月2版
《飘零女子的哀歌——谈《台北人》和《纽约客》之女性形象》王丽华
《自我与他者:当代美华移民小说的中美形象1》陈学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