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付

已是深夜，张府的书房还亮着灯，屋内两个人正发生着激烈的争吵。

张府老爷当朝户部尚书张德山指着张府少爷张珉元的鼻子大骂：“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不孝子！”

张珉元跪在地上，不敢迎上父亲的怒火，却还是壮着胆子争辩了几句：“父亲，不是儿子不孝，刘氏是儿子的结发妻子，又未犯大错，怎可说休就休？再说刘氏是丞相大人的嫡次女，一旦休妻，丞相大人也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望父亲三思啊！”

提到当朝丞相，户部尚书张德山心中又是火起：“当初我求这门亲事，就是看在了刘江那匹夫是丞相的份上，本想在朝堂上能借点力，你日后的官路也好走一些。谁曾想才几年？刘江那匹夫竟是江河日下。此次朝中有御史上折子检举他谋逆、叛国。你看看这都是什么罪？谁敢担着？圣上早就看刘江不顺眼了，此次刘江着了道，不管有没有铁证，圣上正好借力一举除去刘江和他在朝中的羽翼，怎么都不可能轻罚了他去。”

张珉元沉默了一下，确实，如今丞相这么一出事，自己今后恐怕官途有碍，会不会受牵连都很难说。

虽有些遗憾自己的前途，可休妻一事却是张珉元从未想过的：“父亲，岳父此次着了道，虽说今后刘氏一脉会有些没落，可咱们若是在此时不帮衬一把，反而将刘氏休弃，在世人眼里未免太过薄情了，咱们张府的声誉也算是毁了。望父亲三思啊！”

“圣上眼看就要下手了，你不撇清关系，还等着圣上来抄家吗？刘氏嫁进来这么多年了，膝下一个子嗣也没有，无后这一条就可以休了她！”不过，张珉元所说的关于张府声誉的事，张德山还算是听进去了，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就在张珉元以为父亲放弃了休妻的打算时，张德山开口道：“八月初九是刘氏母亲的忌日，你陪她去郊外上柱香。”

张德山一句平淡的话在张珉元的耳边却是如同惊雷一般，张珉元作为张德山的儿子，自然知道张德山无缘无故叫自己陪刘氏到郊外上香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只能是……不敢细想，张珉元急忙磕了几个头：“父亲！刘氏是儿子的发妻啊！万万不可如此行事！”

“你不想要叫整个张氏一族陪葬就尽快动手，不要叫我亲自出手！”张德山看着儿子冷冷的说完这一句就甩袖出去了。只留下张珉元一个人跌坐在地上。

八月初九很快就到了，刘氏穿着一身素色的裙装，极为淡雅。对于张珉元主动提出随自己去上香一事，刘氏心里还是极为高兴的。上马车前还对着在马背上回头张望的张珉元温柔的笑了一下。却没看见她夫婿紧皱的眉头。夫人的这一笑倒是叫张珉元有些心软了，不过想到早间父亲警告的眼神，张珉元还是咬了咬牙带着车队向郊外走去。

很快，车队就出了城。张珉元一路上都是心神不宁的，一边想保住全族的安危，一边想保住自己的结发妻子，可现实告诉他做不到两全其美，因此，张珉元此刻的内心是极具煎熬的。

苦想间，车队的前方已经隐隐传开了打斗声。张珉元的心下一紧：父亲派的人这么快就来了吗？

紧接着就有侍卫打马上前：“少爷，前方来了些劫匪，安全要紧，您要不带着夫人先行回城？”

张珉元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你派人守住夫人的马车，叫夫人好好待在马车里。万一夫人在马车外出了什么意外，我拿你问罪！”接着打马到马车前，对着窗户小声说道：“婉仪，你安心待在马车里。我会替你为岳母上一炷香的。”说完一狠心，不待刘氏答话，打马就奔着车队前方去了。

刘氏本是聪慧之人，听到张珉元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好好在这里，为什么要他来替自己上香？那么……只能是自己不在了。又思及自己现在的处境，心下是一片冰凉。

本来听说了父亲的事情，刘氏心中是万分忐忑的，唯恐张府将自己休弃回家，却不想没有半点休妻的风声，自己的心也是慢慢放下了，以为这张府倒是少有的重情重义的人家。却不想这张府狠心到竟然要自己的性命！

听得了张珉元对侍卫的吩咐，刘氏知道自己今天的命恐怕得交待在这辆马车上了。闭上眼睛，眼前是自己在张府的场景，一幕幕像放片一样从自己的眼前一张张的掠过，还记得新婚之时，张珉元笑着拉着自己的手说：“今后定不负你。”多讽刺啊，刘氏扬起了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接着从容的听着一支支利箭刺破马车的车壁所发出的声音。

既然躲不过，索性不躲了。刘氏正坐在座位上，看着乱箭一支支不停的射进来。本来还有些许恐慌的刘氏在第一支箭刺进皮肉之后反倒淡然了很多，人终有一死。自己与他人不同的不过是死在了自己枕边人的手里……

张珉元远远的看见已经被众多的利箭射成了刺猬一般的马车，心中空荡荡的。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马车走去。

打开马车门，张珉元终是掉下了一滴泪来。

刘氏跌坐在地毯上，胸口插着一支利箭，鲜血浸透了素色碎花底的裙装，又流在了地毯上，晕出暗红色的印迹。

刘氏早已没了气息，惨白的脸上也没了丝毫生气。张珉元软底的靴子踏上这沾满了鲜血的地毯，轻轻的将刘氏抱在怀里，叹了口气：“婉仪，记得下辈子找一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