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声音来。
车子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采声中,轮转眼睛去看吴妈,似乎伊一向并没有见他,却只是出神的看着兵们背上的洋炮。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们。
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阿Q正传》
鲁迅先生笔下的人物,不论是祥林嫂,孔乙己,还是阿Q,身边似乎都围绕着当时社会最普遍的人群,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标签——看客。看客并不是某一个人的代表,他常常以群聚的方式呈现,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他们是芸芸众生。
《阿Q正传》中,当阿Q被王胡痛打,口中不断喊着“我是虫豸,虫豸总行了吧”时,当阿Q总算赢了钱,却被一群打架的人无故牵扯进去厮打在一起时,当阿Q戏弄清修庵的小尼姑时,阿Q起身革命时,甚至是最后被送上断头台时,身边总少不了围过来的一群人,和那声伴随着戏谑的“好!”。他们看不清面容,不论男女老少,永远只有一种表情—“笑”,永远只有一个动作——“看”,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故事,但也正是他们,使鲁迅笔下的每个故事都鲜活起来。
看客是无辜的,他们不过是小说中位卑权轻的人,他们决定不了小说主角的命运,便只能选择“看”,看他们的落魄,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毁灭,再拍手称快,叫上一句“好!”
然而,看客们真的是无辜的吗?
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的祥林嫂,在看客们的流言蜚语中走向崩溃,落魄的孔乙己,在看客们的取笑中走向死亡,沉浸在自我胜利的阿Q,在看客的叫好声中被枪决,以及《藤野先生》和《药》里枪决革命者时伸长脖颈高呼“万岁”的看客们,又何尝不是社会的刽子手?他们冷漠,麻木,愚昧无知,他们围成一个一个的圈子,逐渐收拢来,不也就绞死了一个又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异类”吗?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语,又何尝没有影响到当事人,阿Q曾是看客,重回未庄,他津津乐道自己所见革命党被杀头的事——”你们见过杀头吗?咳,好看,杀革命党,欸,好看好看..."然而阿Q终于是却被剥离了出来,扔在了看客们围成的圈子中,在人们惋惜他一句戏也没有唱中被枪决了。
再看当下,或遇路上抢劫,或是两车追尾,或起医患冲突,总能看到一个一个圈子第一时间围了起来,看客们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煽动,或掏出手机凑个热闹,生怕错过一场精彩——“好!”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早已称作现代化的社会。
看客并没有消失,无知和愚昧尚且是武器,麻木和冷漠便不该成为这座城市的刽子手。
救救这些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