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的宫闱哀怨,没有“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伤感思归,没有“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轻快,谢小娥心中只有两字:复仇。刚刚及笄,便要遭受父死夫丧、满门被毁的厄运。命运的钟摆总是荡来荡去,即便谢小娥负一介女儿之身,为了复仇也无所畏惧。古今中外有很多著名的“复仇”,比如勾践卧薪尝胆终三千越甲吞吴、哈姆雷特错综复杂的复仇抉择等,但是描述女性复仇的却少之又少,更不用说还把这写成一个传奇故事,流传至今。
“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这两个仇人姓名的谜语,与其说是作者神话色彩的描绘,不如说是谢小娥复仇之心极度旺盛的结果。为何以谜语形式出现,于理来说她父、夫的死因确实是个谜,答案是重要的,但答案以何种方式呈现并不重要,并不重要体现在也许实际上都没有人能道明谢小娥是怎样知道仇家的,也许早前有人知道不过在流传的过程中逐渐隐去了,因为人们关注的是谢小娥的复仇行动。当作者要叙写这一段时,很巧妙的拉入了“谜语”,并加了一个“我”进去,这是极为高明的手法,凸显了“我”对整件事的知晓权甚至是操控权,才显得“我”更有观察权与话语权,让读者无法去对谢小娥的复仇加以斥责,反而更彰显出谢小娥的气概。作者在现实中曾出任江南西道观察使判官,文中也以“判官”一职登场难免会给人以错觉,而这儿不能将其无理代入,承接“我”的引入并在文尾委以“判官”身份很隐晦地道出了作者对自身的喟叹。
谢小娥的复仇历程自然是曲折而又艰辛的,先是很机智地女扮男装,游历于父、夫被杀的江湖间寻觅仇人申兰、申春,一年多后便很机缘地到了申兰家中,在接下来这两年中,原文写道:“每留娥与兰妻兰氏同守家室,酒肉衣服,给娥甚丰。”特别是“守”与“丰”二字,足以见得申兰予以谢小娥十足的信任甚至是溢于言表的喜爱与怜爱之情。终于谢小娥抓准时机,在申兰申春一族聚会酣醉之时,“潜锁春于内,抽佩刀,先断兰首,呼号邻人并至。春擒于内,兰死于外,获赃收货,数至千万。初,兰、春有党数十,暗记其名,悉擒就戮。”这不得不令人忆起豫让来,豫让感智伯知遇之恩,为智伯复仇去杀赵襄子,却发现赵襄子更是“国士遇我”,左右为难之际豫让选择了伏剑自杀。虽然豫让和谢小娥二者的境遇有差异,一个是较为互等的“知遇”关系,一个是涉及父夫惨死的“血海深仇”,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华传统文化中对这两者有不同见的,当然,人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谢小娥了却复仇大业后,文章却并没有戛然而止,继续写道谢小娥入空门的事情,这体现出了佛教在唐朝时的繁盛,这儿权且不说佛教带来的诸多利弊,单论作者,他也是深受其影响,并结合了自己儒士的身份,直言:“誓志不舍,复父夫之仇,节也;佣保杂处,不知女人,贞也。女子之行,唯贞与节。”也许是作者囿于时代与阶级的局限,也许是谢小娥实在太符合儒家的贞节伦理与佛教的寂静灭空,更也许正如作者李公佐一般有其更为神秘的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