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时是结束了什么事情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却如同以往许许多多看似无奇却又让人的脑海涌现清晰不已的画面一样,能让我在回忆之时立即以第三方的视角置身当场。记忆才是个最有力量的穿越机,能将你的身体感官和情绪体验一起拉回当场,并拥有已历经的未来带来的潜移默化感受。倘若我是一个善工的画师,我定能将当时的画面切实直观地展现在画纸上。
这座城市的气候依旧几十年的无极端。在这早春时节里,空气微冷,阳光绵绵。我在小忙了什么事情之后,在上午约莫十一点钟多的样子乘上了回家去的公交车。车上人不多,我走到车厢向上抬的后半截第一排,慵慵懒懒地坐下。这个位置刚刚好,阳光照进来铺在腿上,温着有点冷的身子却因为遮挡没有照到眼睛。我百无聊赖,便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手机上还在跳出一些我早已麻木看惯甚至有些许厌烦的所谓新闻。这时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般的消息,我正条件反射般地欲划走,手上的动作却在眼睛一扫后改换成了点开。几行触目惊心的字映入眼帘、冲入心神:昨日21时20分左右,昆明火车站发生一起由新疆分裂势力一手策划组织的严重暴力恐怖事件。此案共造成平民29人死亡,143人受伤。我的手像被什么东西重击过般一下子瘫软了,手机都几乎拿不稳。明明衣物带来的是暖和,身子却像被周围的冰窖刺到似的,开始一个劲收缩。我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里,试图压住捂住但又有向外喷发的欲求。像是听见一声巨响或是预判到什么巨大的危险,我惊恐得猛然抬起头,开始质疑周围环境的正常与否。车上乘客的状态一如往常,也看不出他们是否知道了发生在这座城市的暴行。但我觉得怪异,我觉得此时应该人人或面红耳赤地愤慨、或涕泗横流地痛哭才正常。不过这个念头很快由惯性而深层的理智得出了结论: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因为更大的癫狂情绪占据了整个我,惊恐也像瞬间击穿了石孔的激流般力量达到顶峰。我冲到车厢中部,疯了似的抓着每个人的肩膀剧烈摇晃,并癫狂得竭力吼叫:“可怕啊!恐怖事件就在我们生活的城市发生了!惨无人道啊!死伤的人何其无辜!”我不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是拼命地挥霍自己的力气,好像如此便可以得到解脱。我疯的极致了,突然害怕起公交车这个四方的容器来,窗外移过的景物也猛然变得陌生可惧。我恐惧,我慌了,我想逃。我已经丧失了思考,丧失了理智,我想跳车了。就在似乎马上就可以撞出车门、落在后车玻璃上的时候,我突然清醒了过来,理智也重新回到了我身上。原来,我并没有做那些疯狂的举动,只是惊讶恐惧得过了头。但我身上的力气真的被用光了,我劳累极了,像重病了一场,担架抬病躯似的被这辆我曾经“跳出去过”的公交车运回了家。
还犯着大病后遗症的我在家里静的出奇地躺了几天。这一室之外却是炸开了锅,喧嚣不已。我摊在床上,惊险翻滚的噩梦做得累了,就压着疼得仿佛被咚咚敲着试生熟的西瓜头,在因为力气耗尽而得以回避时苟且休息一下。恍惚之间,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动情地谈论这罪魁祸首的恶魔行迹。为了证实我原在几天前感觉会出现的场景真的出现了,我挣扎地爬起来跌撞到窗前,垫脚、睁眼、竖耳向下挪去。果然,悲痛与愤慨在我的知晓范围内虽然姗姗来迟,但它终究是到了。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精神了许多,也有了些看手机的胆子了。手机里的虽是文字形式,爆裂的情绪碰撞和撕裂心肺的同情伤感所带来的震耳感,一点也不逊于窗外的直观。扩及全国,承载在无处不在的空气上的,是打破平静的哗然和罪行嚣张的恐惧愤慨。随之而来的,便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对犯罪者,绳之于法、枪毙死刑,毋庸置疑。对无故遭此横祸者,燃烛悼念、同情关怀,亡羊补牢。手机上,“恐怖分子全部抓获,现已执行死刑”的消息我看了,广场上那场规模不小的哀悼慰藉仪式我没去。有些伤痛刚烙下时,触动神经,于是乎急切止血敷药,待时间再走走,便只觉疤痕难看了。不日后我重新走上这座城市的街道,每隔几百米便可见到持枪站岗的武警,两人一犬,背面还有永不熄火的装甲车。即使风吹过,似乎也未撼动他们分毫。这终究给了我些许安慰,我希望这座原本安宁的城市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屹立不动。
犯罪者不过五人,死伤者不及二百。这座本来安安然然的城市里,有多少同我一样被恐惧伤身心的人?又有多少,是在恐怖主义的阴影下,努力释怀伤痛和试图寻找回安全感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