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通人类所共之感情者也。而《人间词话》,便是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话词、评词、较词、批词的一部集成之作。万里华夏大地,千年流芳词作,在王国维的见解品评下,彼此狭路相逢,一较长短。
境界,原来自于佛家经典,意为个人在人的感受能力之所及,或精神上所能达到的境界。而在文艺作品中,境界指情、景和事物交融所形成的艺术高度。王国维在《人间词话》的一开端便摆明了境界是评论词之高下的最终标准。无论是高格还是名句,皆为境界而生,因境界而成。境界不仅仅是景物,人的喜怒哀乐等情感也是境界。能把景物真真切切的展现在世人眼前,能用感情扣人心弦引起共鸣,就是有境界的词。无境界作品,给人一种“隔雾看花之恨”。而王国维为了让读者对于“境界”二字所表达的含义不会有雾里看花之感,便用两例让此二字的思想情意全都跃然纸上了。“红杏枝头春意闹”“云破月来花弄影”,一闹一弄,展现了情景,诠释了境界。春来红杏满枝头之景不知在何处,月初云散花影迷之时已相隔千年。但词人用这一字勾连上下,便已使所有展现在读者眼前了。关于境界,王国维还用了否定通常评判之论的方法更加全面地让人通而感知。“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境界”、“艺术”、“美壮”,相互独立,定义范围皆不同,但并非完全没有交集。不过不能用彼此相互评论优劣、相互限制。词的境界,言有尽而意无穷。对其最佳的诠释,是在品词时个人所产生的那绵绵联想与丝丝感绪。
文学应谋求人类全体共通之感情的表达。而词之文学,发于本心,感与真诚,显于艺术,成于情感之共鸣。有些词人执着于辞藻是否华丽,格调是否高昂,但绝妙好词是并不限于此的。词华美便成句秀,句连贯就成骨秀。而想要达到“不为其所写之现实情意所拘限,而有以精神之生动飞扬涵盖一切”的神秀,关键就是一颗赤子之心。如李后主般。后主长于妇人之深宫,未多阅世,为主观诗人,“阅世越浅则性情越深。”但如此赤子,并不只限于一片空白的原始。阅世不等于内心一定受到污染,见识发展却也依旧保持初心。李后主经历国破家亡之痛,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但却在世事巨变千帆过去的打击中,内心最纯真的感情如磐石般岿然不动。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便是回归寻找本心。脱离了温香软玉,洗清了脂粉气。李后主发于本心的感慨国破家亡之作,才能引起后人共鸣,达到“通感”的效果。不是人人都是李后主,世间万物却是相互作用,彼此牵连。王国维所推崇的以李后主为代表的“以血书者”,就确实是表达了灵魂的痛苦,不是自道个人的痛苦,而是人类的痛苦。每个人受到的世俗打击不尽相同,但心中最本真最基础的情感却是相同的。所以最动人心弦的词作一定是从本心而出,这道理亘古不变。“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当一个时代的文学萌发时,是纯真的,是发自天机的,来得如昙花盛开般悄无声息。而在发展传播过程中,渐渐受到了形式技巧之束缚,便固定化、模式化了。失去了其本身最初始那婴儿般的纯真美好。但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个时代的词文学固化停滞,另一种崭新天然的文学又借天机而生了。“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一代灭而一代生,就是在不停逆流回归初心,归到最自然顺应的抒发方式。词最真诚本质的东西,便是来源于生活的灵感。
以文学为目的,将生活艺术化,以血书写人生,实现艺术。词类众多,艺术形式也千千万万。从主体来看,便有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二者相辅相成,相互转化。有我无我,我物统一。无我之境,因为惟于静而优美,有我之境,由动之静而宏壮。写实与理想,看似对立,实则统一。互相包含,互为根基。词的文学艺术性,就如同生活的艺术性一般。总在冥冥的丝丝联系中关联着,运行着。从手法来看,有造境,有写境。无论是形而上的理想,还是合自然的写实,都是相邻的,相融的。
王国维认为,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三境也。愿我们在学习、生活中,也能如同在话词评说中,境界渐深,挥去雾里看花之感,拨开云雾见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