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续写

烟雨在初阳撒下之前，缓缓地笼罩着小城。一支木桨，泛着霉黑的桨叶猛地划破浮着薄雾的河面。轻轻划过水的声音打在群山环绕的半空中悠悠淡去。

“狗！过来！”一只卧在草屋前的黄狗，伴着一脚春泥，奋力摇着尾巴，向河岸冲去。翠翠把城里的媒婆从船上扶下来，“大娘，这便是我家了。爷爷走了，只剩我和这屋子还有一只狗了。”翠翠低着头，用着草鞋踢着陷入泥里的石子儿，却依旧掩盖不了声音的呜咽。媒婆打量着破旧的四处漏风的草屋，皱了皱眉。一甩手中那块绣着红牡丹的粉手帕，放在高挺瘦黄的鼻尖，又上下瞄了一眼翠翠，眼底的笑意让人摸不着好坏。她重重的把手放在翠翠手上用力一握说“翠翠，大娘定许你个好人家！”翠翠突然想起了二老，但她现在只知道爷爷希望她嫁的好，于是更加悲伤，头埋的更低，轻轻点了点头。

又是一夜无星，翠翠透过草屋顶的一个小洞，无神的望着漆黑的天空。“他走了，为什么走。没回来了，不会回来了。”她想着，但她终想不破。爷爷“走的”突然，“走的”难过，二老走得决绝，走得再无音讯...

“翠翠～翠翠唉～”尖锐的妇女声含着些许沙哑，但也听得出当中的喜悦与得意。狗早就站在河边汪汪大叫。翠翠闻声放下手中割草的锈镰刀，放下裤脚，用手使劲搓了裤上到泥。边想“怕是大娘来了，怕是有了亲事。”划着船驶向河对岸的翠翠，手上不停多出许多冷汗来，她使劲揩在衣角上却又冒了出来。这真是她划过最远的一次河了，她真的觉得昨夜定是下了大雨，把河弄得更加宽了。

“大，大娘”翠翠向媒婆伸出手以为她要过河，想是扶她一把。不料媒婆一把拉了她上岸，一边帮她把船拴住。“翠翠呀，你可是上辈子在菩萨前祈福了一辈子，这辈子才有这样的福哦哟。”翠翠想透过神色表达她的喜悦，迎合一下这媒婆的喜悦。可她努力挤出来的笑容，把她的脸弄的生疼。“城里卖肉的两口子呀，有个儿子，二十一了。他先是有个婆娘的，不料开年生孩子，唉，人和孩子都没了……”“我一跟他们提起你，他们就欢喜得不得了，说是去年端午还送过肉给你爷爷哟！”翠翠愣了一下，脑子里全是去年划龙舟的场景。“翠翠？你看，如果你中意的话，我就让那边挑个日子？”……“好……”

这天下午翠翠把船刚刚栓在河岸，就听到那头喊叫起来“唉，过河喽……”她便立刻挽起裤脚，放下绳子，往对岸划去。当离岸边越来越近之时，翠翠看见了好几个男人挑着箱子，背着担子，上面捆着红绳子红缎子。“怕是哪家又要成亲”翠翠想着。男人们一边把东西放在船上，一边和翠翠说些有的没的。船明显笨重了起来。男人们帮翠翠划着船。为首的男人年纪稍大，细细的打量着翠翠。翠翠只觉得这人面熟，也不敢多说自顾的划着船。到了河岸，男人们便担起东西，一股脑的冲进草屋，把东西放下，回到船上。动作麻利得翠翠都来不及看清。“大伯，你们这是作甚？”“翠翠呀，我是城里那个卖猪肉宋刀子唉，你莫不是忘了？”男人搓着手笑眯眯的答到。翠翠忽想起了那件事。脸一红，头立刻低下，抿着嘴，笑不出来。“聘礼都在这了，你看看有什么缺的，就告诉那婆子。彩礼就免了，你生来可受了不少苦哟。”翠翠听着使劲点点头。男人又唠几句，临走前转过身说“下个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准备准备？”翠翠听后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着时日。男人们风风火火的来了，又风风火火的走了。翠翠一人坐在老屋里，她也不去碰那聘礼，也不去想下月初五。

半夜狗叫了起来，叫声不是很大，却把翠翠叫醒了。“谁！谁在那儿！”翠翠望着后山路上的黑影。狗站在翠翠身前叫得愈发大声了。“是谁……”翠翠大概已经认出来那黑影了……

她不愿与那黑影相认，她掉头准备回老屋，脚却像绑了河底的石头。“是二老！”那黑影望着翠翠转过的身子，吼了出来。这下翠翠真是再挪不动一步路了。“你回来作甚？呢还是走罢。”

“不，我忘不掉你，我是回来娶…”“下月初五，去城里买猪肉的宋刀子家吃酒吧”翠翠哭吼，她的肩膀轻轻抖着。“吃什么酒?”二老走到翠翠身后，他不能相信，难过的问。“来就是了”翠翠声音了透着哀伤，说罢鼓起勇气走向草屋。二老急了一把拦住翠翠，他使劲的握住翠翠的手臂。“你爷爷呢，我现在就去向你爷爷提亲。”二老几乎恳求的声音。翠翠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绝望。明明他就站在翠翠面前，可翠翠还是觉得他们隔着好远好远……他再也听不见翠翠想说的话了。

小城城墙脚下的一朵小野菊，展开它最后一片花瓣，花丝慢慢立了起来，花蕊轻轻摇晃着感受着微风轻抚。阳光散下来小城便度一层熹微的金色。

“嘟～嘟嘟嘟”唢呐声割破了因鸟鸣而显得清静的小城。鲜红色的花轿泛着暗暗的灰色缓缓向城门走来，把黑灰色的城墙衬得越发寂寞。乌云刚好盖过墙顶，便也遮住了墙头上那一人的身影。那人从凌晨便跟着花轿，花轿上的人坐了一路，他便追了一路。也不去拦，就不远不近的跟着跟着。终于走进城了，那人的脚步也愈发慢了，他矗立在城墙之上，目光却不挪不开那顶红。“翠翠——”那人站在城墙呐喊，这一声犹如那晚在山的歌声，惊起了山中一片野雁。雁群绕着小城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可惜花轿并不会因此停下。

当红轿子落在猪肉脯门前，所有街坊都围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宋刀子夫妇向街坊们散的喜糖喜饼，孩子们一面举着红布到处跑，一面唱着儿歌。这猪肉脯好不热闹，在噼里啪啦发鞭炮过后，媒婆作为了娘家人掀开了花轿红布……

黄狗顶着红盖头从轿子上跑了下来，吃着猪肉脯边上扔掉的猪肉……城墙上的身影飞似的向河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