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巷里的美味

当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岳池最繁华的那条主街上，分支了许多与其他大道相通的小巷。它们有的长，有的短。长些的小巷大多摆满水果摊或菜摊，而短巷中卖的，多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爱吃的小吃。

其实也不只是孩子们的小吃，岳池人大多是喜欢的。其中尤以冰粉摊为代表，只往那摆在摊边的便携式桌凳一看便明白了：有的是一家子，有的是情侣，有的是好朋友，甚至老人们也常能看到。一家子同来的多些。于我自己而言，从小学到高中，从岳池到广安再到南充，吃过许多不同的冰粉，然而最爱的，还是岳池短巷里的冰粉。大大的玻璃碗，香甜的红糖水作底，透明的冰粉和冰块放进去，不用勺子搅动时几乎看不出来，再撒上大把的白芝麻、碎花生、葡萄干。摊主的手起起落落，动作迅速，飞快地将一碗冰粉弄好，绝不会撒出一点，然后和和气气地端到客人面前。这样的一碗冰粉只需两三块钱；摊主通常是一个人，偶尔是两个人。虽然人少客多，但摊主动作熟练似买油翁，记忆力好到你只用说一遍、只看你一眼就能一样不差的给你端过来。我小时候对他们这样神奇的能力十分敬佩。我们一大家子常在暑假出去游玩后，回到岳池的那天晚上跑去吃冰粉。一碗吃下去，在外地被委屈的胃瞬间得到了安慰，也一下子有了回到家了的安稳感。在夏夜的闷热里，一块带着甜腻的红糖味却又爽口冰粉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嘴里还含着一小块冰，一咬，咬到芝麻便是满口的芝麻红糖香，咬到碎花生便是一股花生红糖香，咬到葡萄干，那便是最美味的时刻，绵绵的葡萄干的甜霎时满足味蕾的一切需求，都快要盖过红糖的香甜了。这刹那间的凉、甜、香几乎要让人忘却旅途的疲惫和闷热的空气。

冰粉摊不只有冰粉，一般还会买凉虾和银耳汤。银耳汤倒是各地都常见的，凉虾却是少见些，我其实一直都挺好奇，哪里找来那么多的迷你虾，好小好小的一只，通体白色，和着不知道是什么水满满地装在玻璃碗或者塑料杯里。小时候我是有些不敢买凉虾的，虽然爱吃大虾，但对凉虾总觉得喝一口就吃了好多条生命。后来想从没见过那么小的虾，大约凉虾里面的“虾”不是虾？也无从得知。

短巷里，夏天冰粉摊多，冬天烤红薯的和卖藕粉的多，两样都是冬日必备小吃。忘记了是哪位作家写的，说上学路上买烤红薯当早餐最划算，路上可以暖手，到了学校，还能拿出来大嚼一通。肯定是位男作家，女孩子是不会“大嚼一通”的，女孩子一般会先撕皮，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甚至有的时候会用到勺子。我虽然吃得斯文，但也有点向往那种吃法，大概是因为觉得那样吃好吃些。然而，我连上学路上买红薯的机会都没有，每天都是在家里吃得饱饱的去上学，那样的时候，虽然闻到红薯的香味还是会忍不住咽口水，但肚子已经装不下了，只好放弃。买藕粉的在我心里是很不同的，主要是因为，那个装开水的壶很不同，圆圆的球形，出水处雕着一条很威武的龙，整体很大，老远都能看见，在冬日早晨的雾气里，那条龙也似乎在吞云吐雾一般。藕粉本身不怎么甜，但若你需要，买藕粉的老爷爷能给你加白糖，我就很喜欢加糖。刚买好的藕粉很烫，但你一不留神，它又会很快冷下来，所以买好了一边走一边尝着，到微微还有一点烫的时候就要开吃了。藕粉在我心里不同于其他的原因还有一个，它是半透明不透明，又像是固体又像是液体的，从没有其他吃的像它这样。特别的东西总是让人记忆深刻些。还有就是，得不到的东西更诱人。说来也奇怪，岳池卖糖葫芦的少，待在短巷里的更少，都是边走边卖，所以遇上的几率很小。一遇上了，冬日暖阳中那红彤彤的糖葫芦是多么诱人啊，我的眼神就一直跟着它飘了，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了，但也只能想想，因为，我妈觉得我吃糖太多对牙不好，从不给我买。这反倒让我更想吃，脑海中想了千遍那样好看的糖葫芦该是怎样的甜，怎样的好吃。导致我直到现在，都对糖葫芦没有抵抗力，若是现在和我妈走在路上遇到了，一定会央她给我买，就算身上有钱，也一定要我妈买，以报小时候的“不买之仇”。

到后来，岳池发展越来越快，繁华的中心也离那条街越来越远，但那条街延伸出来的小巷里的小吃却从来没消失过。或许是因为，它们代表着无数人的回忆和岳池最初的风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