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面纱》有感
在仅对《面纱》一书略知一二的时候,以为这仅是以神秘的东方环境为卖点的爱情故事。通过两位互不了解、性情迥异的夫妇,在军阀混战硝烟纷飞的时代,从浮华的伦敦到纸醉金迷的香港,再到霍乱横行的小镇上,生与死,爱与恨,绝望与救赎,到最后爱的救赎。这样的素材难免落于俗套。说实话,这不像以对人性有着深刻洞察力著称的毛姆所刻画的。
毛姆于读者,是十分亲切的。在他的书中,往往缺少技巧性的,艺术创新性的因素,就像一个在茶馆里讲故事的老头于读者,浓厚的生活气息随着饱经阅历的沧桑的声音中透出。他会讲故事,对世事通透眼光毒辣却不厌世,心中自有一片自留地。现实者喜欢毛姆,是喜欢其笔下对现实的琢磨,人性的剖析;理想者喜欢毛姆,是因为他笔下的男主人公,总是在不惜一切代价追求理想。这一位被许多评论家称为“二流作家”的人,他可以从微不足道的细节来展现一个人的性情,借由心理描写来展现众生画像,他憎恶资产阶级的虚伪,以责人不吐脏话的三寸不烂之舌对现实社会,对人性进行剖析,语言精准,刻薄,不留情面。在他笔下的男人,总是自恃清高,看透一切,而在他笔下的女人,总是庸俗、物质、甚至愚蠢。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20年代的英国,少女凯蒂在伦敦的浮华社交圈中想要觅到金龟婿,她在母亲的教导下变得虚荣世故,渴望通过美貌来求得一位地位显赫的丈夫,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理想无法步入现实的轨道,她遇见了细菌学家瓦尔特并嫁给了他。可婚后,瓦尔特的疼爱细心在凯蒂看来就是木讷疏离,她转而投向了善于交际极富魅力的唐生的怀抱。瓦尔特得知后,向妻子提出了一起去瘟疫肆虐的湄潭府,想借此报复妻子的不忠。于是,凯蒂的自我成长之路,在这个被贫穷和死亡笼罩的地方,随着对修女们、丈夫的重新认识,拉开了序幕。
读《面纱》的时候,我原本以为爱情是主题,但越到后面发现其实更尖锐的东西呼之欲出——人性。爱情仍然是那种不受理性控制的恼人的热情,膨胀的欲望,以及不可名状的荷尔蒙的冲动,引领人走向耻辱,背叛,疯狂甚至绝望。在毛姆眼中,爱情不是艺术,而是人生本身,人生本身毫无意义,是残酷而又浑浊不堪不能道明的东西。
“别揭开那些活着的人们称之为生活的华丽面纱。”《面纱》其名引用了雪莱的作品——《别揭开这神秘的面纱》,而这首诗正如小说的浓缩版,只言片语中道:“生命是场幻觉,爱与真知是唯一的光。”
《面纱》从来都不是爱情小说,聪明的毛姆想要向读者传递的东西绝非这么俗气表面,他所传达的是一种超越现实的意象,从头到尾,犹如空灵诗歌一般,只能隐隐捕捉到,它来源于古老的东方,老庄已为之命名为道。
在我看来,整篇文章,给人印象深刻的并非是毛姆对人性的剖析的深刻度,而是故事的主人公,在整个故事情节的推动下,所有的心路历程和自我救赎。整篇文章,看似突出了凯蒂显露深埋心中的纯真和摒弃浮华的行为,但同时也表现出来瓦尔特的自我解脱。道是什么?也许就是在黑黝黝的波浪毫无生息地在墙上激荡,把人冲进沉沉的黑夜后,引领人看见远方鱼肚白。
在毛姆的笔下,东方的湄潭府是一个清净地方。正因如此,当所有的繁华落尽,反倒可以观其真相,面对人性。
伦敦是浮世,其中的绅士淑女大多都是表演者,他们戴着面纱,自以为美丽明艳,实则暗藏着残酷和心机。这里面唯一坦率的只有瓦尔特,“他的笑更像是在嘲讽,在他的心里这群自娱自乐的人根本就是一群傻瓜。”当他看到深爱的妻子的背叛时,他没有做出行动,“或许是源于一种古老的品格,我因高傲而不屑武力。”他如此清高。
这则故事中的爱情,让我联想到《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对黛西的爱,想起《乱世佳人》中瑞德对斯嘉丽的爱。瓦尔特和凯蒂,一位博学寡言,一位庸俗逢场,可爱情从来不会因为人的学识智慧而眷顾。初遇凯蒂,“他当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把她当成无价之宝供奉起来,后来发现她其实是金玉其外”,然而他还是爱了:“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为了欣赏你所热衷的那些玩意我竭尽全力,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无知、庸俗、闲言碎语、愚蠢至极,我煞费苦心。我知道智慧将会令你大惊失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务必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像个傻瓜。我知道你仅仅为了一己之私跟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
可瓦尔特临死时对凯蒂说的一句话却是:“死的却是狗。”这句话出自戈德·史密斯书写的诗歌——《挽歌》。这是一个隐喻,同时也是瓦尔特在他临死时的一句解脱之句。他并非真似圣人一般毫不在意,他爱得深沉而绝望,湄潭府其实是他为自己和妻子设下的监狱,一个可怕的流放地,流放他不忠的妻子,和愤怒压抑的心。高尚的工作救不了他,与世隔绝的环境安慰不了他,最后他带着冰冷的面容离开,不平等的爱却比死亡更加顽固,他寻求了解脱,放凯蒂自由。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凯蒂认识到:“或许所有她做过的错事蠢事,所有她经受的磨难,并不是全无意义的——那是一条通往安宁的路。”
在我看来,道也就是路,和行路的人。道是一条世间万物都行走于上的永恒的路,它赐予万物行事的法则,然后任由它们自长自成。